《天下第一家》彭栗子

20、第二十章 反戈

　　青衫白衣的凌都鸣身旁，一身黑红长袍，眉眼英锐，邪气极盛，让人只觉一阵黑风卷乌云，天都阴沉沉压了下来，令人窒息的惶恐。
　　乐剑锋！
　　那一双琉璃玄色的长眸阴阴的扫了一眼人群。
　　有一瞬间，柯檗真人以为乐长门又活过来了。
　　小柿子也瞬间冰冷。
　　小柿子没见过乐长门，却认得那把剑，听得很多传言。
　　提到乐长门，首提血洗太阳宫。据说那场战役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太阳宫后来被刷成红色饲养凶兽不是因为改了赤金殿供未来的小教主起居，而是因为那宫殿里的血根本洗刷不掉，每块地砖下都有断臂残骸，怨灵恶鬼常年嘶鸣哀嚎不断，说它是包肉金棺已不妥帖，俨然是肉棺包金了。
　　据说敌军攻入太阳宫之时，乐长门束着鸱吻鎏金冠，一袭黑红烛阴袍服斜倚在永生台宝座之上，气定神闲，一言不发，甚至自始至终从未抬眼看过战局，只嘴角噙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低眉拭剑。
　　等大军败退，坐下早已血流成河，尸骨成山，而他身上却连一滴血都没沾上，鎏金黑红袍服依然华贵无比，只是笑意更深了许多。气度之从容，神情之傲慢，令人耳闻便觉毛骨悚然。
　　却也望尘莫及。
　　若说能再有人得乐长门之神韵气魄，无；若是硬要选，当是乐剑锋——模仿的最像。
　　当年乐剑锋暗夜猎杀扬名，一位曾随乐长门征战多年的老将说，乐剑锋若换个出身，再修炼上几百年，手下多些人命，加上刻意模仿，可得乐长门风华十之五六。
　　小柿子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气质风度，只觉得若自己是乐剑锋，听到这种话心里肯定不好受。可乐剑锋好像真的听过这番话，不仅不气，反而是当做勉励，对于教主袍服也是异常的珍重。他若是便衣只会令人觉得狠戾高傲，可一旦穿上教主袍服，不知为何，便瞬间气度不凡，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不远处，石阶上的人还是那个每日指使他给自己打饭扫地、从未吃过海鲜所以吃鱼不会吐刺、睡觉会把他赶到床脚自己霸占整个床身量轻轻的那个乐剑锋，只是换了个皮相着装，可只一眼，就震慑得人心肝都要颤抖。
　　那身烛阴袍服、那顶鸱吻金冠、那眼神、那口吻、那一举一动，就像活生生从乐长门血淋淋的尸身上扒下来的。
　　眼下这一群，都是未出师的年轻弟子，有的连妖还没猎过，哪见过这杀人嗜血的魔教教主。就算有见过的也是仙侠大赛上撇过一眼禁了法力安心比赛的乐剑锋，眼下手握凶剑拿自家掌门当人质的魔教教主谁见过？心态略好点的还能下意识拔剑自卫，有胆子小的都有晕过去的。
　　柯檗真人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当即脸色阴沉，佩剑出鞘。
　　乐剑锋轻蔑笑道:“好久不见啊，柯檗真人。”
　　柯檗真人凝眉怒目，攥紧的剑柄已浸上了汗水，往事汹涌而上，顿时恨之入骨的咬牙道:“你这乐长门的走狗，如今也敢到我封月撒野了！我今天就杀了你个畜生，也不枉我那师兄……”
　　“师父！”柯檗真人出口凌都鸣就心道完了。
　　仙魔大战，封月派上一任掌门思量上仙与各派掌门联手消灭乐长门却身负重伤而死，柯檗真人也因乐长门而常年闭关养伤。
　　柯檗真人为人刚过易折，又冲动易怒，不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故而对于这些年来仙界为保存实力韬光养晦对魔教宽容忍让既往不咎的态度很是愤怒，要不是捡到了凌都鸣这个灵玉之才寄予厚望，恐怕他早就要以死抗议了。
　　然而这个凌都鸣也不让他满意。
　　所有人都不朝魔界下手，所有人都一团和气，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屠门凶手逍遥快活。
　　又怎能不气，怎能不恨。
　　可他面前站的是乐剑锋。
　　事情就是这样，人家杀了你师兄，你还杀了人家师父呢，人家就不恨你？
　　没有人同情柯檗真人的所思所感，所有人都怕这位小教主一怒之下开战，谁都没得好。
　　“放肆！”
　　小柿子知道，柯檗真人若提别的还好，一旦有人对“乐长门”三个字指手画脚，那就是戳了乐剑锋的死穴了。
　　这时候还不出手，自己就别想混了。
　　魔教教规第一条，圣皇威严不可侵犯。
　　立即反手捏了个诀，迅速在空中画了一个阵，顿时四面阴魂缭绕。阵并不是特别高级的阵，然而他出手出其不意，在人群中忽然叛变，都没有预料，人群瞬间陷入惊慌。
　　“小，小师兄怎么……”
　　“他是乐剑锋的人！他是卧底啊！”
　　“啊啊啊！我不能动了！啊啊！”
　　“快去找人啊！”
　　凌都鸣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并没有做什么，这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余光瞥向乐剑锋——他好像并不担心。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这种自信，不知道是放心自己的徒弟，还是放心乐剑锋。
　　乐剑锋挑眉赞许的看了一眼小柿子却稍作掩饰，不怒反笑，挑衅道:“真人，来杀了我啊。”
　　“柯檗真人，我既然有胆量拿凌都鸣作威胁，肯定是有备而来。”乐剑锋刀锋微偏，压了凌都鸣的交领。
　　“你们门派真的是鲁莽至极啊，这么多年一点儿都不长进。你们乖乖的凌大掌门如今对恩师拔剑相向，好好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您老怕是已经老糊涂了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禁握紧了剑柄，柯檗真人更是转向了凌都鸣，欲言又止。
　　“凌大掌门，”乐剑锋不比凌都鸣高，却是自上而下的傲慢挑衅的看着他。
　　“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啊。”
　　“什么？！”
　　“想必真人也是知道的，魔教摄魂秘术，靠的是什么？”
　　“真人，你们，完了。”
　　一众弟子都惊恐而迷茫的望向柯檗真人。
　　而此刻的柯檗真人已然说不出任何话语，筛糠般的颤抖。
　　凌都鸣一直默不作声，却感受到了剑锋有意的偏了一下，挑了一下发丝。
　　完了。
　　全都完了。
　　柯檗真人看向凌都鸣，凌都鸣却漠然的看着他。
　　柯檗真人紧闭双目，十分痛苦的几乎要蜷缩起来，不得已的用剑撑住身体。
　　“……你要什么。”
　　“我要凌都鸣。”
　　“……你要走乐长门的路。”
　　“我要你给我闭嘴。”
　　乐剑锋得意的神情忽然消退，狰狞的抓住凌都鸣的领子。
　　“凌都鸣我带走，你们门派对我就有恩！……我不会动你们。”
　　他这话说的很轻，确很清晰。
　　柯檗真人猛然抬头。
　　“舍一个凌都鸣，莫说是你们封月，整个仙界我都不会动。这个交易划不划算？”
　　“……你究竟要干什么？”
　　乐剑锋几乎疯狂:“我现在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我只要凌都鸣！你若点头，从此我以师之礼待你，你若不许，我如今踏平你这麒麟山只是小事一桩！”
　　说完手指在剑上一抹，殷红的血珠顺着指尖流下。
　　“我用血誓，真人能放心一些了吗？”
　　“……你走吧。”
　　一阵风过，啼皖阁又寂静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