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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一波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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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展庭又沉睡了一天一夜。他能以男子之身孕育子嗣,却无法哺乳。别无他法,大家在他昏睡期间商量一番,一致决定由月离出面去雇奶娘。月离一听,险些将歧夜的头发拔光。她虽然不受繁文缛节所困,总归是个没嫁人的姑娘,要她去请奶娘实在是强人所难。可其他人却明显更不合适。无尘是个出家人不提,兰心在俗世长大,让她洗衣做饭自然不在话下,要她和歧夜流浪也是她巾帼本色,但要她去请奶娘……更何况歧夜护妻,让他自己去又使尽无赖招数推脱,死拽着她不放,说什么不去就绝交。“绝交就绝交!”她瞪着他怒气冲冲道。转头见两小儿饿的大哭,心一软还是答应了。
“死歧夜,臭歧夜,等我回去告诉你娘,说你欺负我,让她禁你的足,断你的粮,绝你的水。我掀了你的房,拆了你的床,让逐风咬烂你的屁股,把你关进小黑屋,我……”还未骂完,迎面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抚着胸口跌跌撞撞地朝她冲来。月离一下就认出了他,是齐世清的一个护卫,并且受了伤。齐世清呢?她一下子警觉起来,上前去扶住他问:“你家主子呢?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心想去报官,被月离拦下后还怒吼着“滚开”,听到声音后发觉有些耳熟,抬起昏昏沉沉的头,许久才认出月离。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揪着月离的袖子,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哀求道:“东郊……刺客!姑娘救命……”
此人看着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月离放了心,嘱咐道:“前面左转,迎宾客栈,去找江歧夜,让他来接应我!记住了!”
护卫点点头,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
月离在街道上找了个僻静角落腾空而起,急速飞往东郊。身下景物瞬息万变,看得她眼花缭乱,险些吐出来,但又不能向前看,生怕错过齐世清。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在镇子东方四五里处找到了明显处于劣势的齐世清。
来不及多想,她倏忽降落在齐世清面前,替他挡下杀招。齐世清惊讶道:“月离姑娘?”他不知道月离姓什么,只能叫了声“月离姑娘”。
“要杀了吗?”她不废话,直入主题。
齐世清一愣:想不到如此美丽的姑娘一开口就如此残暴血腥。“留活口。”他沉下脸回答。
月离在空中时就注意到杀手有数十人。如此大动干戈只为杀齐世清三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杀手武功平平,要么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相信是后一种。
手中寒玉笛震颤不已,她笑道:“好久没带你打架,心痒难耐是不是?今日就打个痛快,别杀人就行。”
这群杀手都是训练有素的杀人武器,配合默契,毫无破绽,齐世清仅凭二人之力能抵挡如此之久,显然武功都不弱。可毕竟势单力薄。杀手见空中突降援兵,一瞬间乱了阵脚,看清是女子后,又以更猛烈的杀招攻来。
三人武功虽好,奈何萍水相逢,默契不足,时常内部打架。月离很想骂人。
杀手也看出了这一漏洞,见缝插针,一群人乱作一团。月离打起架来不喜欢被妨碍,如此不顺畅的打法简直要了她的命。她攻出几步,离齐世清和护卫远一些,抓住时机一跃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甩出寒玉笛,直插一名杀手的大腿。只听一声哀嚎,笛子穿腿而过。杀手腿上的血汹涌而出,笛身的血迹却渐渐融入温润的玉中,白玉上的蓝光隐隐转红。
其余杀手见状均住了手,像是在分析形势,等待时机。
齐世清二人与对方皆绷紧身体,不敢有丝毫松懈。对峙片刻后,对方互换眼神,一齐动手,配合默契,招招致人死地。
“你们攻右,我攻左,离我远点。”说完她主动迎击从左侧攻至的杀手,灵巧地避开剑锋,化被动为主动,以极快的速度游走在惊慌的杀手间,下手极有分寸,只取罩门不取命门,打得左侧杀手毫无还手之力。
“凡人功夫,唯快不破。”爹曾经教导过她。
齐世清那边依然在苦战,月离刚想出手帮一把,只听一阵琴弦震颤之声破空而来,歧夜竟用着“鸡肋”的轻功快速赶来。
闻得琴音,众人具是一惊,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绝望,待到琴音散去,又一切如常。对于这一诡异的情况,杀手们皆没有料到,盯着歧夜的琴不再动作。他们已经折损了一半人,目前局势十分不妙,齐世清等人本就以一敌三,来人功夫又深不可测,虽然他们还有六人,对方只有四人,然而有脑子的都知道必输无疑。他们点了点头,四散而去。总要有人去报个信。
躺在地上的五个人痛苦地扭着身体,多年功力毁于一旦,强健的身体转瞬间竟如同常人,心中具是万念俱灰。
齐世清和护卫上前夺去武器,歧夜不知从何处拽出一根绳子,将他们绑成一串拉着,边抱怨边往镇子走。
“你也不等我来了再打。”对于一声琴音就吓退敌人的情况,他始料未及,还以为可以痛痛快快打一架,心愿落空,不免惆怅。
“等你来,我都被戳死了。”月离白他一眼。
“诶……我想打架。你跟我打一架吧?”歧夜又开始做春秋大梦。
“我怕将你打死了,你爹就打死我。不值得。”
“我会被你打死?你在做梦吗?”歧夜嘲笑道。
“就算两败俱伤,也不值得。我这辈子是不会跟你打架的,下辈子吧。”
二人慢悠悠地斗着嘴,忽然寒玉笛猛地震颤起来,继而传出一段刺耳难听的旋律。月离和歧夜俱是一惊,脱口道:“无尘?”当日去寻大夫,月离交给无尘一根小短笛,是寒玉笛残料做的四孔小笛。那只短笛太短,没什么杀伤力,只能用来吹吹曲子打发时间,如非要说有什么大作用,只能是和寒玉笛通信。就像现在这样。
无尘那边出事了。
“你先去,我殿后。”月离还未说完,歧夜已经会意,一旋身消失在泥泞的小路上。
瞬移之术,极快,也极耗妖力。只希望歧夜能撑到她赶过去。
月离再次唤出祥云,顾不得许多,将一干人等赶上去,用最快的速度将人扔在了小树林,自己则御风而去。“他们已经是废人了,你们自行处置。朱展庭在迎宾客栈。”她留了两句话给齐世清,仁至义尽。
歧夜赶回时,客栈内毫无异样。他叫一声“无尘”,却无人回应。他们一路并未结识仇家,不可能是冲着他们来的,那只能是朱展庭。结合方才在郊外的刺杀,歧夜得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确定的结论——调虎离山。可是谁?
他抬脚踹开朱展庭的房门,果然见一群黑衣蒙面人围着无尘、兰心和朱展庭,一副惊慌却不肯退缩的样子。
“朱大哥!”歧夜大惊。
朱展庭醒了,勉力站着,右手五指大张,维持着越发微弱的结界。无尘挡在其余二人身前,将月离短小的笛子捏在手里,左臂被划了一道口子,却固执地不肯后退一步。兰心也强撑着勇气,扶着朱展庭。看似僵持,可歧夜知道,只是装腔作势。
歧夜扬手一挥,一股劲风直击黑衣人背后。黑衣人听到门后有动静,来不及转身便被掀翻在地,惊恐之上更添惊恐,略一考量,纷纷越窗而出。
兰心惊喜地唤他:“歧夜!”忽觉肩头一沉,朱展庭终于坚持不住,靠着她倒了下来。兰心撑不住,和他一起摔在地上。
无尘和歧夜急忙去扶,却见朱展庭七窍流血,似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啊!”兰心惊叫一声,吓得抱紧了歧夜,轻轻哭泣。
歧夜拍了拍她的背,眉心蹙得极紧,伸出的手轻轻发抖。鼻息还在,还活着。他立刻将一团妖力汇于掌心,轻轻渡入朱展庭体内,却石沉大海。他妖力枯竭,已经受不起纯净强大的补充了。
歧夜又惊又怕,怒道:“怎么会这样!”扬手将一个茶杯掷出去,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杯子碎成十几片。
月离匆忙赶回,就见到了红着眼懊丧至极的歧夜和束手无策的无尘和兰心。她的心一沉,问道:“发生了何事?”
歧夜猛地抬头,一滴泪无声无息落下。“朱大哥……透支了妖力。”
“什么!”月离睁大了眼,急急推开挡在床边的兰心和无尘,要去探他的气息。没有,一丝也没有了……月离扶着床栏跌坐下去,闷闷道:“都是我……如果没有让你离开……”
隔壁的婴儿像是感应到生父的危急,大声啼哭起来。兰心一跺脚,喊道:“你们干什么!怎么不救人,发什么呆!”话毕跑到隔壁将孩子都抱了过来,放在朱展庭身边,心存一丝侥幸,期望孩子能让床上的人苏醒。
颓丧不过小半柱香,歧夜眼睛一亮,冲月离急不可耐地喊道:“月离!我有办法了!我们先保住朱大哥的命。老先生已经去找崇山族长了,只要能撑到族长过来,或者,或者我们将朱大哥送到崇山去,或许还有转机!”
月离爬起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揪住歧夜的衣领。“你说得对……他爹一定会有办法的……”她突然转过头,死死盯着朱展庭,难以置信地问:“歧夜,你……你感觉到了吗?”
歧夜也愣住了,半晌才回道:“朱大哥的妖力……在恢复……”
极慢,但的确在一丝一丝地回到他的体内。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哭闹着的女婴,惊得说不出话。
不多时,齐世清带着两位护卫敲响了房门,几乎同时,小老头带着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越窗而入。公子和朱展庭有五分相似,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像极,只不过身量较高,体格也更健壮。
无尘去开门,歧夜和月离看着这位公子,相顾无言。他们心里愧疚的要命,话都没有勇气说。
还是公子率先打破沉默。“鄙人朱展思,多谢四位相救舍弟之恩。”
四人连忙回礼。
他不再多言,几步走到朱展庭身边,捏腕一诊,霎时面冷如霜。“为何会如此?”
歧夜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道:“怪我们大意,被人盯上了。朱大哥为了救我们,透支了妖力。”
朱展思抬手打断,冷冷道:“依妖医老先生所言,你二人并不弱,何故需舍弟相救?”他的目光已经镀了层怀疑。
歧夜只得细细道来。
朱展思眼风一扫,目光钉在了齐世清身上。“你便是要娶舍弟之人?”
齐世清被他盯得不自在,整了整衣裳庄重道:“是,请大哥成全。”
朱展思轻笑一声,带了一丝讥讽,另九分听不出情绪。“两点。第一,我是展庭二哥,第二,展庭不嫁。”
齐世清刷的白了脸,顾不上和未来二舅子打好关系,脱口道:“为何?”
“竖子不懂崇山规矩,何敢贸然害我四弟?我不杀你,乃是念在展庭对你有情,若你执意如此,休怪我不客气。”
齐世清执拗地上前一步,毫无惧意道:“要杀便杀,我本就欠阿光两条命。”
朱展思神色微不可查地一变,继续冷笑道:“阿光?两条命?你且道来。”
“阿光为我生了两个孩子,我自然要用一生来呵护他。望二哥成全。”
一听到“孩子”二字,朱展思端庄自持的形象登时坍塌,迅速出手将人咽喉锁在手里,恶狠狠道:“你还有脸跟我提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展庭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若他有个好歹,我拿你陪葬!”
歧夜忙去调解,却被朱展思剜了一眼,惊得手一缩。“那个……你们再吵架,展庭大哥该伤心了。”
朱展思将齐世清一甩,理罢衣襟道:“看在展庭的面子上,先留你小命。”他转身朝朱展庭走了两步,顿了顿,“休要上前。”
齐世清便这么杵在门口,看着朱展思为朱展庭渡入妖力,半晌转过脸,脸色微白,额头布满细汗。起身的刹那,他的身形一晃,扶住了床栏,骂了句“混账东西”。
一室人处得尴尬至极,小老头呆得憋屈,早寻了个由头跑了,朱展思扶额休息,齐世清也不敢打扰,静静地望着不远处气若游丝的朱展庭,又急又愁。月离看他实在忍得辛苦,便派了他一个相当合适的任务。
她走到齐世清身边,一胳膊肘捅得他回了神。“齐大哥,孩子们饿了,你去寻个奶妈吧。”
齐世清愣了愣。“奶妈?”说完才恍然大悟,急匆匆地带着两个护卫走了。
月离长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