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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嗖——”

      隔着五十米远,箭头劈开空气,正中靶心。

      “今天先到这里吧。”景蓝在黄昏的光影中长身而立,逆光将他白皙的脸颊衬托得格外温柔。

      李临溪放下长弓。

      远处的箭靶上插满了箭,显得不堪负累,在晚风中摇摇欲坠。

      “可有不适?”

      李临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摇摇头。

      太阳悬在天际,头顶却隐隐还有雷声滚过,这奇特的景象,也只有龙宗里才能见到了。族长下令降雷三天,除了每天清晨有两刻钟用于更换灵石,其他时间一秒也没落下。李临溪经过头天晚上的不适后,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加持,不仅再没有心慌头疼,反而觉得浑身灵力充沛,连力气都大了许多。平常他射箭再怎么精准,到后期也会因为脱力射偏两三支,今天居然百发百中,还差点打穿了靶子。

      “去休息吧,明日比赛,正常发挥即可,只当玩耍,不必在乎名次。”

      景蓝刚说完,李临溪立马一溜烟跑了,半刻也没停留。

      景蓝注视着靶心被射穿的洞口不禁出神,他的确不在乎名次,但他同样也知道李临溪肯定会拼尽全力,给他挣个名次回来。这孩子有一个极大的优点,做事专注、执着,就和他射箭一样,一旦认准某个目标便全身心投入,绝不犹豫,甚至颇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景蓝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好是坏。

      白惑在床上睡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傍晚时分才悠悠转醒,起来时浑身无力,肌肉酸疼,呼吸间胸口还有涩涩的痛感,可见景蓝的警告并不是危言耸听。

      但白惑是个闲不住的,身体虽然不大舒坦,但不妨碍他在房间里“大显神通”。他先是在床头摸了片叶子开始吹曲——叶子还是李临溪清早出去摘了放在他床头的——先吹了龙族古老的定情歌《夜中天》,虽然吹得难听又走调,但好歹还能辨识一二。《夜中天》讲的是火族与水族的两只龙类相恋却最终无法相守的故事,与人类社会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异曲同工,古老凄美的爱情在龙类里传颂很广,是个大众喜好度很高的曲子。后来他大约觉得古曲无法发挥出他的真实水平,又吹起了自己的原创曲目,实在不知是个劳什子曲子,听起来活像便秘而死的公鸡。前来给他送饭的姐姐第一次进门还笑眯眯地向他问好,第二次进来时直接僵着脸给自己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

      白惑吹了足足半个时辰,感觉自己胸口那股凝滞之气终于散去了些,这才肯刚下手中那片残破不堪的树叶子,本想直接扔了,想了想还是小心地收起,压在了枕头底下。

      他床头放着一只干净的玻璃瓶子,翠绿的枝条从里头伸出,为整个屋子增添了不少生气。

      白惑一边尝试运气,一边盯着玻璃瓶子出神,李临溪这小子身上有点不合实际的浪漫情怀,没事喜欢摘点新鲜的花草摆在屋子里,可惜他那生活情趣为负数的爹并不能体会,只觉得小孩大抵还是小孩,这么好看的花草不拿去勾搭美人,而是摆在屋子里,简直暴殄天物。

      正想着,门外“哒哒哒”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白惑一个打挺坐直了,顺便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刚拾掇好,李临溪抱着一大盘海鲜推门进来,腰间还别了一只别致的玉制小酒壶。

      白惑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眼睛都直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伸手去勾那酒壶。

      李临溪一个转身闪过,把海鲜盘子摆在他面前:“先吃东西,你好些了吗?”

      “早好了。”白惑兴趣缺缺地从盘子里拣了只虾吃了,一瞥李临溪,目光止不住往他腰间的酒壶瞟,“哪来的酒?”

      “射箭赢来的。”李临溪简短道。

      白惑想起来了,今天有个小孩们的射箭比赛,按照惯例,赢得名次的人可以在族长的宝库里挑选一样宝物,以供参加狩猎大赛的时候使用。白惑小时候也参加过这样的比赛,一般得到名次的孩子都会选择匕首、弓箭、缚网之类的宝器,再不济也是砗磲、欧泊之类的珍贵灵石,他儿子倒好,什么神兵利器珠宝玉石通通都不要,只要了一壶酒。

      白惑几乎可以想象出在场的大人们听见这个要求时的表情,一定是非常精彩。

      其实事实情况和白惑设想的稍有不同——

      “要天池的陈酿?”周崇文眯起眼睛,好奇地打量眼前的小少年。

      李临溪背着空箭筒,站在一干大人面前,冷静地点了点头,刚刚经过三轮射箭,他的衣着整洁如初,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浑身未见丝毫凌乱。周围汗流浃背眼红喘气的小孩们与他一比,简直相形见绌。

      “小少年,你可知道这千年陈酿,龙族总共也就一坛,是由长白山上经年不化的雪水加上数种珍惜草药炮制而成,饮一壶可治百病,饮一坛可延寿百年。”一位女长老不悦道。

      剩下三位长老们虽然不出声,但都明显露出了“真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在他们眼里,孩子就应该有孩子的自觉,要点武器灵石嘛,珍贵归珍贵,但龙族宝库里多得是。这千年陈酿可就不同了,这种酒的酿制方法早已失传,其中几味药材更是灭绝已久,现今总共也就这么一坛,之前给老族长治病用了一小半,剩下这些要是都给了他,以后族里再有人受伤生病需要救治可怎么办,这小孩真是不识大体。

      “你要这陈酿,是怕自己受伤?”周崇文又问。

      李临溪摇摇头,并不多说。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种陈酿,莫不是有人授意?”女长老又问,眼神不自觉往景蓝的方向瞟。

      景蓝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着一件浅蓝色的华服,一身仙气地坐在周崇文身侧的贵宾席,望着孩子们淡淡微笑,听见女长老的暗指也纹丝不动,气质出尘得根本不像是这里的人。众人心中暗服景族长不愧是龙族第一美人,只有一旁的云伯一脸无奈,知道自家族长只是满脑子都被孩子们萌得直冒泡泡,无暇顾及其他而已。

      李临溪闻言皱了下眉,抬头直视女长老:“是我在医经里学到的,与旁人无关,酒我只要一壶,明日便可归还容器。”

      特殊的酒自然需得特殊的容器来装,千年陈酿一旦入了普通的瓷碗,便会即刻蒸发,只能用特殊的玉壶来存放。李临溪承诺第二天归还容器,基本就等于告诉大家,这酒他晚上就会喝掉,不会拿去干别的,大可放心。

      话止于此,几个老人再轮番针对一个孩子的诉求就有些过了,周崇文适时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当场让侍卫去宝库里取了酒来,亲自送给他。

      李临溪没有多待,拿了酒之后也没有参加宴会,径直离开了。

      另外取得名次的还有两只小火龙,比李临溪年纪稍大,两人分别要了一只幻螺,一块寒冰石。

      也有没取得名次的孩子,因为不甘心,躲在长辈身后小声啼哭。

      比赛结束,景蓝起身告辞,周崇文对他点头致敬,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景蓝的注意力被远处孩童的啼哭声吸引,周崇文只好闭口不言,望着景蓝离开的背影出了会儿神。

      “族长,水族那孩子……”女长老拄着拐杖,临走前准备提点周崇文几句,却不想她刚开了个头,居然被周崇文打断了。

      “西阁长老,今后言语还请谨慎些。”周崇文声音不大,语气晦暗不明。

      龙族由族长掌权,设东、西、南、北四阁长老辅政,四位长老都是年逾五百岁的老人了,辅佐过三代君王,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都在周崇文之上。周崇文自从上位以来,沿承历任族长的习惯,将他们奉为上宾,对他们提出的政见也多为采纳。暖和惯了,突然遭遇寒风,西阁长老的脸上顿时不太好看,偏偏周崇文眼里还带着那丝惯有的淡淡笑意,让她无法发作。

      彼时长衍从天而降,来找周崇文汇报工作,打断了这古怪的气氛,西阁长老的怒意终归还是压了回去,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望月台。

      以上发生的所有,白惑全然不知,个中曲折只被李临溪用一句“射箭赢来的”作为总结。

      “不愧是龙宗的酒,果然香醇非常。”白惑尝了一口,美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大力一拍李临溪的肩膀,“怎么样,是不是很多人夸你是个性情中人,璞石美玉,不如腰间一壶酒,哈,有我的风范。”

      李临溪不想过多说起这酒的来历,只道:“还好吧,大家都很忙。”

      “唔,对了,”白惑总算没忘记正事,“过两天的狩猎比赛,你参加吗,我听说今年改流程了?”

      按照惯例,祭祀大典开始前三天,会有一场狩猎大赛,由各族选派族内未成年的孩子参加,倒不是真想比出个什么名次,而是为增进各族友谊,外加增加祭典的观赏性,活跃气氛。可惜龙族近几十年人丁凋零,老龄化严重,几个族的孩子加起来还凑不齐一支足球队,长老们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修改流程,把参赛人群由未成年变成了一百五十岁以内的龙类,限定一个孩子跟一个大人。

      李临溪当然也听说了,也知道景蓝身为族长不可能亲自参加,那么能和他组队的只剩下水族的几个侍卫。

      李临溪其实很想和白惑一起参加,但看着白惑苍白的脸色,想到这人现在连灵力都没有,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白惑饭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个精光,这酒后劲强烈,白惑自诩千杯不醉,此刻却后知后觉有些上头。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他总感觉腹中有一股暖意,从胃部开始散发,朝着四肢百骸弥漫开来,让人通体舒畅,一直无力的双腿仿佛血液回流。白惑揉了揉眉心,抱着被子滚回床铺,浑身暖洋洋的,很快又睡了过去。

      李临溪收拾好房间,归还了酒壶,回来时发现白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势十分放荡不羁。几天没洗澡,这人也不嫌脏,李临溪一边腹诽,一边认命地打了盆水来帮白惑擦脸。

      与白惑散漫的作风不同,李临溪是个对自己极为严格的人,恪守作息时间几乎到了刻板的程度,可是这两天他却有些失眠,到了晚上精神还是好得不得了,总感觉力气用不完似的。晚上他睡不着,跑到屋外打了两套拳,又把药典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背了两遍,依然没有困意。

      屋里,白惑倒是睡得酣畅,翻身时嘴里还嘟囔了几句什么,似乎叫了他的名字。

      夜已经深了,四周万籁俱静,龙宗里因为群龙威压,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只有似有若无的风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更显得夜色寂寥。

      李临溪叹了口气,合上药典,进屋爬上床。

      白惑是个睡觉不老实的,朦胧中感觉到床板晃动,翻身一脚便踹了上去,丝毫不怜香惜玉。李临溪单手握住他踹过来的脚踝,轻轻放下,再一看,偌大的床铺,白惑居然一个人横了大半,只留了半只胳膊的空隙给他。

      李临溪只得耐心地把他手脚扳正,好给自己争取出一块空间,与他并排躺下。李临溪从记事以来,很少与人同睡,在龙宫,景蓝一向遵循隐私保护原则,给予他充分的独立空间,从不逾越半分,只有白惑——这个不拘小节的二百五——好像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彼”与“此”,只顾着将他一把拉到自己的领地里,气势汹汹地保护起来。虽然蛮横,但却也让他无端生出了些别样的依赖感。

      少年此时并不知道,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这样几个人,在命运的牵引下,他们有意无意地影响着你人格的塑造,在你的灵魂深处打下无法磨灭的印记。许多年后,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就足够勾起你所有的委屈和依赖,让你如同初生婴儿一般,放下所有心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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