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娜娜！》大宝妞

11、没有说话的告别

　　齐总并不是娜娜的第一任部门领导。
　　2008年入职Accen China的时候，娜娜的部门领导是Dr.曹。她记得，面试的时候，两位面试官一位是Dr.曹，另一位是人力资源部门的同事。
　　Accen China人力资源部打电话来告诉她被录取的时候，她正在公交车上。过了几天就正式入职。那天，娜娜穿着她为找工作买的西装，去人力资源部门办了入职手续。然后，她找到自己的办公座位，在十六楼，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没想到，这一呆就是十年。在感觉上，这十年不是两倍多的大学的四年，似乎更短，短到可以看到自己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样子。
　　就这样开始了，身上穿着为工作买的西装，书包里的文件袋里装着大学的毕业证书，怀着忐忑和激动的心情，来到了十六楼。无论如何，她都像是任何一个二十多岁的刚入职场的小姑娘，对公司这类社会组织保持一种新鲜感。这种新鲜感是一种完完全全，赤裸裸的新鲜感，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认知上都是空白的。这种空白，无论是在求学中、恋爱中、亲情中遇到，一旦无法从父辈上的认知上得到填补，在这后面的日子里，这或许是个好事，或许是某些事情的根源。
　　当年高考报考大学选填志愿的时候，“你们说哪个专业好呢？”娜娜问。
　　“我们不懂。你问问你们班主任。”她爸说。
　　“我觉得老师、公务员之类的适合女生，不愁找工作啊。”她妈说。
　　最后，娜娜被调剂到土木工程专业。
　　确切地说，娜娜刚入职那会儿，她20岁。
　　Dr.曹的老婆和儿子都在美国，他住在公司给他租的房子，离单位很近。自从娜娜知道Dr.曹也在看自己喜欢的一档娱乐节目，他们说话的次数多了起来。
　　有一次，娜娜在办公室加班，Dr.曹走到她座位旁边，说：“你能帮我买件东西吗？”
　　“什么东西啊？”
　　“我没有淘宝，你帮我买二十双一次性拖鞋吧。就是酒店那种，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特别讨厌洗完澡的脚，湿湿的，这个时候你还要去插脚，再穿拖鞋。一次性拖鞋多好啊。”
　　那天晚上，娜娜是想了想拖鞋这件事。但是，她想到了洗澡，洗澡的Dr.曹，讨厌那湿漉漉的脚，于是，他需要一次性拖鞋。酒店的一次性拖鞋。酒店，Dr.曹，Dr.曹，酒店，Dr.曹……那天晚上，她莫名其妙的想Dr.曹，不是爱恋的那种，是酒店的Dr.曹，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她的部门领导，一个要她帮他买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一样让她知道洗澡后感受的男人。
　　这种想法没有持续多久，就像重庆如何从夏季，经过秋季，进入冬季，这其中的秋季到底存在了过久，还是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仍然无法回答。
　　还是说经过了，就存在过，只是一切都太快。

　　那一年，娜娜和他谈恋爱了，一个IT男。娜娜确定恋爱的速度不比确定分手的速度慢。
　　但是，恋爱快，分手快，意味着一切都快吗？不是的。娜娜和他在一起接近两年，他们还一起回娜娜老家过年。
　　他们持续这么久，这也是娜娜无法回答的问题。
　　不仅仅是这，她也无法回答自己为什么那么倔强，不理Dr.曹的告别。尽管那时候她对Dr.曹有误会，她知道她不理他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误会。
　　那天，Dr.曹从娜娜办公室右前方的门走进来，站在娜娜办公桌前方的隔板，伸出头来，“嘿，我来看看你。”
　　娜娜抬起了头，看着他，只是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要回美国了。”
　　娜娜盯着电脑屏幕，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话。
　　“你真的不说话吗？”
　　娜娜，仍没有说话。
　　“我走了。好吧。再见。娜娜。”
　　娜娜，在Dr.曹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抬头，没有去看Dr.曹是怎么走出她们办公室的，也无法得知他当时又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这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参与，她是冷漠的，她都不是故意要这样冷漠的。她都不知道，一个同事的告别，主动的、私下的、不程序化的告别是多么的难得，这比一大群同事聚餐、唱KTV送别要意味深长得多。

　　她知道自己是因为上次部门活动，Dr.曹好像说了点她胸部的话，她觉得他对她有点儿意思。 其实，她是没有联系Dr.曹说的上一句话。她的确是误会了。
　　多年以后的她终于开始意识到那是Dr.曹在向她告别时，她想起了第一年工作总结得交谈中中，Dr.曹曾语重心长又小心翼翼地和她交流她这入职第一年的工作，她激动地哭了。她激动的是，作为上级的Dr.曹像兄长一样谈她工作的不妥之处并深究她本人内在的原因，尽管当时的谈话在短时间内没能让她在工作上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却在日后深深地影响了她。
　　因一档娱乐节目而引起的互动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同事关系，工作的永远归工作。
　　这样的友情，在记忆的海洋里，最深处，散发着微弱的光。
　　最深处，是因为，连告别的时候，她都还没发现自己拥有过这样的友情。
　　远在大平洋彼岸的Dr.曹，你现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