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之倾》周止

2、这山芋太烫手

　　幼儿园放寒假那天，蒋南北跟平常一样，乖乖站在老师排的队里等着蒋老爷子。
　　往常蒋老爷子在门外叫他一声，他会兴冲冲跑过去，说一声，“阿公，你来了啊。”然后蒋老爷子笑着点头，再然后，蒋南北会拉起蒋老爷子的手，一老一小就这么慢慢走回家。
　　而在回家路上，有时候，蒋老爷子会给蒋南北买一串糖葫芦，有时候会买一些小玩意儿。
　　所以蒋南北非常喜欢和阿公一起回家，因为阿公总会给他好多好多惊喜。
　　当然...喜欢的前提是，不放假。

　　而这天，是放假的一天。
　　皆大欢喜呀！！！小朋友们放假了呀！！！
　　老师在那儿给小朋友们排队，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除了蒋南北。
　　平时蒋南北看见蒋老爷子，笑着跑去蒋老爷子的方向的同时，会给老师挥手，然后说，老师再见！
　　因为老师说过，自己离开的时候说再见是礼貌的表现，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留下来的那个人会很伤心的。
　　蒋南北不想老师伤心，所以每次都乖乖地说，老师再见。
　　但是这天，蒋南北看见蒋老爷子来了，机械的起身，机械的埋头，机械的朝前走，机械的经过老师，没给老师说再见拜拜我要走了。
　　老师叫了蒋南北一声。
　　老师：“假期要开心哦，再见～”
　　蒋南北默默的看了眼老师，然后转回身子，走向蒋老爷子，走了一半儿，想起什么后再次转身，走到老师旁边，机械地说，老师再见。
　　老师摸了摸蒋南北的头，说：“假期记得开开心心的呀，等开学了记得给小朋友们分享一下那些事情。”
　　蒋南北虽然知道假期里没有开心的事情，但还是给老师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告别了老师，蒋南北走到蒋老爷子旁边。
　　蒋老爷子把手里的脆脆脆面递给蒋南北，蒋南北接过，然后没了动作。
　　“明天开始就放假了，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蒋老爷子开口。
　　沉默。
　　“阿公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沉默。
　　“那天方岁岁过来找你，说想和你一起玩过家家。”
　　沉默。
　　“阿公今天看电视的时候发现，你最喜欢的少儿频道又出新动画片了！”
　　沉默。
　　蒋老爷子的单口相声又开始了。

　　蒋老爷子心跳加速。
　　虽然蒋南北很沉默，但平时自己的问话他都是会回的，他沉默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似今天这样问话不回，着实反常。
　　然后蒋老爷子又回忆了一下以前导致蒋南北沉默，也就是自己开始说单口相声的原因。
　　想想，记忆里...
　　...
　　有次，蒋老爷子把刚做的鱼放在桌子上，蒋南北很是兴奋，蒋老爷子也很兴奋，因为被人认同的滋味很是美好。
　　美好的蒋老爷子说，阿公就知道你爱吃！你侄子蒋予寒也爱吃！那次他吃了好多呢！
　　蒋老爷子夹了块儿把鱼肉，准备放进蒋南北碗里，他笑嘻嘻看着蒋南北。
　　然后...蒋南北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再没有往鱼肉那里看过一眼。
　　蒋老爷子筷子里的鱼肉颤抖了一下，拐了个弯儿进了蒋老爷子自己的碗。
　　...
　　有次蒋老爷子兴冲冲拿着一个小火车玩具找到蒋南北，把小火车玩具递给他，蒋南北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很是兴冲冲，他兴冲冲接过小火车玩具，笑容灿烂，兴冲冲的把小火车玩具拿在手里，抓的紧紧的。
　　“谢谢阿公！”蒋南北说。
　　蒋老爷子摸摸蒋南北的头。
　　“去玩儿吧！这是你侄子蒋予寒特意给你邮过来的！他自己选的呢！你最喜欢的颜色不是绿色吗？你看，正好，绿色的小火车...”
　　然后...
　　蒋南北抓着小火车玩具的手，松了松。
　　几秒后蒋老爷子低头看了看，小火车玩具已经到了自己手里...

　　还有次还有次！蒋老爷子一下子陷入回忆中，还有次是今年暑假的时候！自己只是对蒋南北说了一句：“你侄子蒋予寒要来啦！你又多了一个伙伴！”
　　然后蒋南北一个假期没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
　　...
　　眼前...
　　蒋老爷子看着蒋南北的背影。
　　每次导致蒋南北在沉默的基础上更沉默的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
　　蒋老爷子顺着思路推理了一下，那个关键人物就是，蒋予寒！
　　放假，等于蒋予寒要来了，然后蒋南北就沉默了！
　　嗯！铁证如山，自己可是目击者！
　　罪魁祸首已经找到了！
　　但还是容自己试探一下...

　　蒋南北手里的脆脆面还是原封不动的被拿着，拆都没有拆开。
　　蒋老爷子拿过脆脆面，帮蒋南北捏碎。
　　咳咳。
　　蒋老爷子开始了他的试探之路。
　　“放假了啊。阿公也很高兴。”
　　“你说阿公给你做鱼怎么样？蒋予寒也喜欢，你也喜欢。”
　　蒋老爷子注意观察蒋南北的动作神态。
　　果然，蒋南北听见蒋予寒的名字有了点儿反应，他把眉头皱住了！
　　蒋老爷子继续：“那次阿公不是问你那个游戏吗？你不是说缺一个弟弟吗？正好，蒋予寒来了就能把那个空缺补上了！弟弟也有了，你就不会...”
　　“我不要！”蒋南北终于接了句话。
　　蒋老爷子忙问：“不要什么？不要他当弟弟吗？那他也可以当哥哥的。”
　　蒋南北握紧拳头，这次没再说话，只是把眉头皱的更紧了。
　　蒋老爷子乘胜追击：“你们放假了他们过两天也就放了，到时候他来了你们就可以好好商量了！”
　　听到这儿，蒋南北的眉头在原先紧皱的基础上皱的更紧了。
　　蒋老爷子一拍手，试探成功！让蒋南北不高兴的就是蒋予寒！
　　不过...
　　这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还有，让脾气这么好的蒋南北都看不下去，蒋予寒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也是个本事！蒋老爷子叹了口气。
　　等回去后，还是先给蒋东打个电话，这个假期，先别让蒋予寒来了吧，本来蒋南北就有些内向，蒋予寒来，再让蒋南北受了刺激，变得更内向了就不好了。

　　回家后，蒋老爷子赶紧打通了蒋东的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蒋东在那边吞吞吐吐的，看样子是非得把蒋予寒送过来。
　　说了好一会儿说不通，蒋老爷子怒了，直接放话：“你儿子来了我这儿也不收！让他睡外面去！”
　　蒋东道：“您这偏心也不能这样啊，予寒好歹还是你亲孙子呢，都说隔代亲，怎么到您这儿您嫌弃的这么厉害呢？”
　　蒋老爷子道：“这不是让两个孩子稍微缓一下么，又没说以后都不让他来了！”
　　“瞧您这话，万一是您看错了呢？万一您小儿子也特别期待见到我儿子呢？还有，予寒到了那边还能给您打打下手呢，您说您还一个劲儿地拒绝，予寒要是知道了，可得多伤心啊。”
　　“那我那孙子那么好，你先让他在城里先好好孝顺你！”
　　蒋东那边看聊天不成，急了，马上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爸！您真存心跟我过不去？如果您不让予寒过来，迟早有一天，他会被爱莲打死的！他实在是太闹了啊！您说我跟爱莲，还有暖暖要照顾，暖暖还小，老是让她看见哥哥被打，影响多不好，您说！”
　　“我说，我说就是你的教育方式不对。你要是好好教他，他能叛逆的那么厉害？还是说，这是遗传？你想想你小时候什么样儿。”
　　“天地良心！我小时候？十个我也没他这么闹！您就行行好...”

　　蒋老爷子跟蒋东谈论了半个小时蒋予寒假期的存留问题，最后在蒋东的祈祷下，蒋老爷子妥协了。
　　“爸，您可真是予寒的救命恩人，您真的不知道，他一皮，我就...”
　　“行了行了行了，什么时候来？”
　　“大后天我把他打发到车上。”
　　“行。”

　　行，还有两天。
　　两天里，自己还是先稍微扭转一下蒋南北对蒋予寒的印象吧。蒋老爷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