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之倾》周止

1、别一天吵吵巴火的

　　蒋南北被捡的时候刚好是除夕夜，他小小的身子被蒋家院子里放炮的人的一个飞炮照亮，那人大喊一声，把在屋子里正吃饭的一家老小给叫了出来。
　　三岁的蒋予寒正吃着一个小鸡腿，听见声音后把小鸡腿拿到手里跟着大部队一摇一晃的走出院子，看见后那小婴儿后，他走到那婴儿旁边，蹲下来，眨眨眼，随后把手里的小鸡腿朝婴儿嘴边递了一下。
　　“你七（吃）吗？”蒋予寒自顾自说。
　　“这什么情况？谁放的？”问话的是刚刚放炮的蒋东，蒋东是蒋予寒他爸，蒋老爷子的大儿子。
　　蒋东把放在纸盒子里的婴儿抱起来，手里那婴儿也不哭，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围在他跟前的一圈人。
　　“不知道啊，先先先抱回去吧。”蒋老爷子耸了耸肩，转身进屋。
　　大部队从屋外又挪回屋子。
　　“哥，你说你直接抱回来不就行了么，还喊那么大一声。”蒋西往口里塞了一大口肉，口齿不清的说道。
　　“这不是震惊了么。”蒋东说。
　　“不是，重点是这孩子谁放的啊？身上有问题吗？男孩还是女孩儿啊？”
　　“我看是个女孩，乖的很，都不哭。”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接下来蒋家人开始了各种讨论。
　　“行了，都别吵了啊，先让这孩子跟咱们一起过个年。”蒋老爷子说，打断了乱糟糟的讨论声。

　　吃完饭蒋家人继续进行了各种讨论，但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最后蒋老爷子抱过孩子，桌子一拍，道：“我收养了！”
　　全场静默。
　　“爸，你不是开玩笑的吧？”蒋西吃肉的手在颤抖。
　　蒋老爷子把怀里的婴儿举高，婴儿咯咯笑了几下。
　　“爸，就刚刚说的，送派出所啊，为什么非得收养呢？”蒋东出声。
　　“就我这儿留着。”
　　“爸…您老糊涂了吧？这好好的送去派出所就行了，大哥说得对，养什么啊…”
　　“既然他来了，我们就得有个应对措施。”蒋老爷子逗了逗婴儿，婴儿笑的更大声了。
　　“那也不能自己养啊，这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啊，不是小猫小狗，不光要吃饭，还有教育呢？我哥已经在城里扎根了，我刚刚到了城里，什么都没有，孩子得上学吧？您这样…”
　　“都别说了。我决定了，不用你们养，也不用你们的钱，我还有退休金，足够我们两个用了。”
　　不欢而散。

　　蒋老爷子抱着蒋南北，蒋南北一直笑着，小胖手伸出来，拽上了蒋老爷子的胡子。
　　蒋老爷子把蒋南北的生日定在每年的除夕夜。
　　“除夕快乐，生日快乐，孩子，慢慢长大吧。”

　　蒋老爷子旁边还站个吃小鸡腿的蒋予寒，蒋予寒他看看蒋南北，说，“你要七小鸡腿吗？妈妈给我做了好多。”蒋老爷子笑起来，摸摸蒋予寒的头，“也只有你不反对了。”
　　“不反对！不反对！”蒋予寒举着小鸡腿叫了两声。
　　“以后你就叫蒋南北了，‘东西’有了，南北也有了。哈哈。”蒋老爷子说。
　　“蒋南北！蒋南北！”蒋予寒的小奶音再次传来。
　　蒋老爷子摇摇头，看向蒋南北，继续笑着“以后你要叫他叔叔。明白了吗？”
　　“叔叔？”蒋予寒瞪着眼睛。把小鸡腿拿到另一个手里，把手放在衣摆上抹了抹，然后把手放到蒋南北脸上轻轻捏了捏。
　　“嗯，叔叔，我喜欢叔叔。比妹妹可爱！”
　　“为什么啊？哈哈哈。为什么喜欢叔叔？”蒋老爷子摸了摸蒋予寒的头。
　　“因为妹妹只会哭！烦死啦！我每天都乖乖的，妈妈说我哭的话会打我！可是妹妹哭妈妈就不打妹妹！所以我讨厌死妹妹啦！”
　　蒋老爷子笑的更大声了，蒋南北也在笑着，眼睛股溜溜的转，蒋予寒给爷爷表明态度后也心满意足的笑了。

　　电视上的春晚正在进行跨年倒计时，在电视机旁的一老两小用笑声迎接了新的一年。

　　蒋南北就这么在蒋家定居了。

　　蒋南北很乖，这是每个人对他的评价。
　　想当初蒋南北刚入户，街坊邻居都好奇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个孩子，蒋老爷子抱着蒋南北，对着他们说，“这是我儿子。”想想当时邻居们的内心。
　　有几个耿直的，见了蒋老爷子后对他直竖大拇指，“您可真是，老…老当益壮啊…”
　　蒋老爷子倒是什么都没解释，转身就走，于是，关于蒋老爷子身体好的话就这么流传开始了，流传多年，陪伴蒋南北走过一个冬来一个秋…
　　后面蒋老爷子确实觉得，那么小的孩子叫自己爸有些不妥，思前想后，决定这么来，他跟蒋南北，名义上是父子关系，该有的辈份儿一点不差，但生活里蒋南北就叫自己阿公。

　　转眼，蒋南北六岁了。
　　六岁的蒋南北在大多时间都是沉默的，后山那块没有草的地方成了他每天都会去的基地，他的沉默空间。
　　但抛开沉默，蒋南北的行动力倒是一点也不沉默。
　　他会洗碗，会洗衣服，甚至还会烧火做饭。
　　蒋老爷子每次做个什么事情的时候，蒋南北就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就会了，看着看着下一次就去做了。除了有些地方太高，限制了他才艺展示的机会。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蒋南北有了个习惯，他会在干完活就跑去后山。
　　后山有一片荒凉的坡地，坡地上有几块大石头。蒋南北去了就坐在其中一块石头上，远眺。
　　蒋南北第一次去后山没给蒋老爷子说，这下可把老爷子急坏了，以为他丢了，千找万找。
　　照蒋老爷子年轻时的脾气，找到后二话不说，上去肯定就是踢他丫一脚，让他不长记性，当年蒋东蒋西可就是这么过来的，现在，蒋老爷子叹气，一是老了，实在是打不动了，二是这孩子这么乖，怎么舍得打啊。

　　蒋老爷子默默走到蒋南北身边，坐下。
　　“天气真好啊…”蒋老爷子感叹。
　　蒋南北没反应过来，看了看旁边后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孩子啊，你来这儿做什么呢？”蒋老爷子摸摸胡子。
　　蒋南北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后说，“这里比较静…”
　　“喜欢这里吗？”
　　“嗯...”蒋南北点头。
　　“为什么呢？”
　　“因为...”蒋南北终于抬起头。
　　“这里可以看见好多东西…天空，云，小羊，还有傍晚的太阳...还有！还有好多美丽的东西...”
　　蒋老爷子拿起烟斗。在他的记忆里，蒋南北从来都没有哭过，包括婴儿时期。这孩子不喜欢说话，懂事听话，主动分担一切事情，从来不会把家里弄乱，要多乖有多多乖，也从没见这孩子有个什么爱好。现在，蒋老爷子也不知道，这孩子喜欢坐在这里，算不算一个爱好。
　　希望是吧！一个爱好。
　　其实蒋老爷子还是希望蒋南北闹腾点的，这么沉闷实在是不利于身心健康哪。
　　想着想着，老爷子突然想到一个蒋南北的对立面。
　　…
　　...
　　...
　　...
　　蒋予寒。
　　...
　　...
　　...

　　想到那个对立面，老爷子眉头马上皱紧。自己那孙子！完全是个混世小魔王，简直比他爸当年都闹腾…只要他来，行了，自己别有安稳日子过了。过两天人找他，说，你孙子偷了我家玉米，过两天人找他，你孙子，把我刚长出来的苗给踩死了！过两天人找他，你孙子把我们家羊圈给打开了！羊把别人家的苗给吃没了！你说我们怎么给人家交代！过两天...过两天...
　　有时候不光是邻里，就是蒋老爷子自己，都想把蒋予寒给掐死...
　　蒋老爷子有时候被烦实在了，思想会有些阴暗，他会觉得，蒋予寒是因为蒋东跟陈爱莲拿不住才硬塞到乡下来的。
　　...
　　事实证明：
　　他想对了。
　　蒋东跟陈爱莲怕蒋予寒欺负蒋予暖，于是只要是假期，保证把蒋予寒送到乡下爷爷这儿...
　　而爷爷...很享受蒋予寒读书的那个时间段...
　　蒋予寒不会知道大家有多嫌弃他的...

　　话说回来...蒋老爷子看着远方，这两孩子...
　　“互补一下就好了啊。”

　　蒋南北抱着腿，回答完蒋老爷子的问题，继续，一动不动看着远方。
　　“孩子，你真的喜欢呆这里吗？”蒋老爷子努力找话题。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喜欢这里...”蒋南北小声说。
　　老爷子微微汗颜...人家的秘密基地...自己来干什么...
　　“哈哈，这样呀，那以后阿公找不到你的时候，就说明你在这里了？”蒋老爷子给自己找了个不汗颜的后路...
　　“嗯...”
　　“行，那以后去哪里的话记得给阿公说一声，好吗？”
　　“嗯...”
　　蒋老爷子看着沉默的蒋南北...深刻意识到了自己不光撞破了人家的秘密基地，自己还打扰了人家看风景的兴致，于是自觉拿着烟斗起身。
　　“阿公回去了啊。”蒋老爷子站起来，但没动，想让蒋南北稍微挽留一下。
　　然而，蒋南北，只是嗯了一声。
　　蒋老爷子站了好一会，最后低着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