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西风为念 ...
-
清冷的月光折射进屋里透过半合的窗台印在她细致无暇的藕臂上,是一种极淡的青玉色,淡薄的却似乎能看清那青白皮肤下的血管。身上是一件青花织锦旗袍,因在屋里,脚下随便耷拉着一双软锻鞋,肩上的貂皮披肩已滑褪至小臂处,从背后看去只看得她半侧圆润的肩头,背影格外单薄,西洋指针擦擦走过时间却显得格外漫长。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的夜里,似乎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微微的喘息。极目四望,偌大的穆府,一重重的院落恢宏如不可逃脱的牢,她在牢里未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成为这牢里的一员,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捏紧手上的素帛心跳是重的可那心里突然生出地的一份渴望如骤然鼓起的帆,那桅杆上的某根弦,绷得几欲断裂。
手上的纸张已经捏的褶皱,似乎是急不可待,终于有一种不管不顾,她转过身来急急去衣橱里拖出,一个皮箱胡乱将衣橱里及目的衣衫收进箱里。有一种即将逃脱的感觉一点一点细密的在胸前温热起来,收拾好皮箱不敢换上高跟鞋,胡乱穿好脚下的软锻鞋,提上箱子疾步往外走。
还未来得及走出几步“啪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骤然浑身僵硬再挪不开一步。望向来人,只望进那人一双沉寂如水的眸子一点一点浮起的碎冰 :"苏苏意你好大的胆子"。他一身合体的西服手还搭在门把上 ,沉寂几秒薄唇挤出淡漠却夹着冰棱的一句话 ,一点一点的愤怒在他胸口里积聚起来,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慢慢涌上来,他突然大力的踹开房门扯开领带逼上来。
不是不痛不是不伤即使耍尽平生手段用尽百般心思,始终不及她心底那人的一句话 。微微的惆怅伴随着酒劲变成妒火,恨不得一把掐死她。掐死她便可以解脱了吧?这段婚姻求不得却始终放不下,煎熬着 ,她成日待人冷冷清清,他用尽心思讨不得她一个笑脸?这段婚姻禁锢的何止是她?她从不懂,也从来不愿懂。
他双眼通红逼上来狠狠扯下她手中的皮箱,她由起初的惊愕又变成一股冷冷清清的模样。他恨极了她的无动于衷。终是将怒火撒在手上,手中的皮箱掼出去,直砸上她身后的梳妆台。那台上放着他为她买的西洋香水,一月一瓶寻尽各种味道摆满整个梳妆台,她却从来没用过,从不屑用。桌上得瓶瓶罐罐款款当当跌下去在夜里显得突兀异常,窗外一个个厢房亮起灯来却再无人敢靠近,这样半夜里的突兀,下人们早习以为常。
他心有戚戚。留着这样的她作甚?心不在这穆府的女人他穆汜恺留着她作甚?在这永州城里谁不知他穆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独独拿着这女人毫无法子。她不过一介戏子他到底看上她什么,硬是顶着家族的压力将她留在身边?
他不是不知她早有心上人,初次相见 ,林府堂会他受邀前去,汽车驶在爷道上,因赶时间他加足马力拐进素日人迹较少的小路,未料急急冲出一辆黄包车 ,那夜急急的初次撞见 ,车灯打去惟有她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在心里烙了印,未来得及端详她的轮廓,她早已催促车夫急急忙忙赶路拐进一侧仅容黄包车的小道离去。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份偶然的遇见 ,这偌大个永州城与她再不会相见。可那夜堂会里戏台上她重重叠叠的脂粉掩去一张脸,嘈嘈杂杂的鼓瑟响起来她仅需一个眉眼 他早已认出是她。便是在那时动了心思吧?顺手招来小厮打听她的来处那林府的人何等机灵只道是上了心隔三岔五邀他前去听戏,他乐得领受顺水人情。
第一次为着她进了梨园手底下的人早清了场那样大的戏园子四处里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兵卫这样大的排场单单只为了她,那时的她只不过是个小有名气的梨园弟子比她有名气的角儿多得是可姹紫嫣红千娇百媚却独独捧着一个她终于是因着他她从此声名鹊起一跃成名成了这南北之地数一数二的角儿,可她从不感激他,面对他她从来惟有不忿。
他手中握着整个南北之地百姓的生死,谁人莫不拍续溜马阿谀?奉承唯有她不怕他,从不服软。他想起这样多的往事,只觉心神俱伤,一点一点误以为美好的回忆在今夜看来何其可笑。他逼上她,一手攥住她的手腕,那骨节分明的大手青筋突起似是要将她扯成碎片,他的嗓音压抑着一股沉痛,极力压抑的气息从唇齿间迸发出来:"苏意你还有心么? "
她的手腕被她攥得痛了未及挣扎,他狂乱地将她扯进怀里禁锢住她急欲逃脱的躯体,紧紧锢在怀中仿若要将她嵌入骨血 ,他紧紧盯住她却突然自嘲地笑了:"也对,你若还有心我必不是今天这幅模样,你这样的女人,如是有心也是玄铁所铸 "
她突然失去所有气力任由他圈着,她稍稍抬眸看他头上的吊灯打下晕黄的光,看不清他的眉目,但能感觉到他极力压抑的怒气,这样的场景似乎回到了当日他带她回穆府的时候 ,他却骤然甩开她的手对着门外说"从现在起不许夫人离开穆宅一步 "房间外早候着管事的林妈只应个是。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手上捏紧的电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再不能待下去了,往日在他身边饶是她冷眼相对在她身边呆着,总觉着是好的,可今晚却半刻竟也不敢再待下去。从小洋楼上急匆匆下来沿着长廊行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她愈远愈好,如是能将她阻隔在心墙之外,该是此生何等的幸福。
那颗原本鲜活昂扬的心在遇见她的那一刻注定千疮百孔,明知终会万劫不复,可终究舍不得,舍不得放她走,舍不得将她遗忘,总安慰自己,终有一天她会懂,可这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伤得是自己的心。
那电报是,傍晚时分偷偷送进来的。不是不知,不是没有想着将书信截下来。可终究存着一份希翼,从傍晚时分一分一秒的煎熬惟有借酒来麻痹,酒意昏沉,可头脑愈发清醒。心口烧着一团火快要将自己灼裂,总是想放任她去吧。
一杯杯烈酒下肚硬是忍着到了半夜,未听闻得她出府的消息那一刻的欣喜 ,正如同当日她答应与他成婚的那一刻一样,不管她是出于何种考量他的心总是欣喜 ,然而欣喜前去却让他看见那可笑的一幕,惟有自嘲,何其一个傻字了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