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仙》闻君非文

5、第五章（修）

　　当晚午夜时分，那口古井果真如破蒲扇村长所说一般开始喷涌出血红的井水。

　　邂红尘手快一步，拦下了了无踪急于上前查探的身形。他手中羽扇遥遥一点，便见林深深处似乎是有一双什么动物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那动物磨磨蹭蹭地从灌木丛里出来，一路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被邂红尘挡在跟前的了无踪索性把整个脑袋搁在对方的肩头。他皱眉瞧着眼前这个奇怪生物，只觉得它身体像熊，鼻子像象，眼睛像犀，尾巴像牛，腿像老虎。

　　邂红尘也不在意对方亲密的姿态，甚至执起羽扇轻轻拍了下少年刀客的脑袋，打趣道：“好友无踪，你不害怕吗？”

　　了无踪道：“《刀宗封魔录》里有一百零八种怪物，虽然这只我没在里头见过，但总归是见多不怪了。”

　　相传，《刀宗封魔录》乃是刀宗五门的宗门密本，是记载了历代天涯刀客呕心沥血斩魔路的天书。它的确是一件珍品，但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得到了封魔录的弟子，就必须肩负起封魔的使命。

　　邂红尘闻言惊讶道：“《刀宗封魔录》？任兄已经将其交予你手了吗？”

　　了无踪点点头从他身边走开，似已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上前一步靠近那只奇怪的小东西。小兽倒也出奇的不怕生，脖子一昂，同少年大眼对小眼起来。

　　邂红尘心下了然，他晃着羽扇在一旁啧啧称道：“稀奇稀奇，这竟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梦貘。如此一来你未曾在封魔录中见到也就不奇怪了，它毕竟不是什么凶狠的奇兽，就是生性调皮多动一些。”说罢也不去阻止少年大胆的行为，兀自就这么站在一旁悠闲自在地围观起那一人一兽的眼神战。

　　被称作是梦貘的小东西率先败下阵来，临走前还不忘重重地哼出一个鼻音，以表达自己对了无踪的不感兴趣。小家伙再次迈起小碎步，走到青花衣服的男人身旁，毛绒绒的小脑袋对着那衣摆拱了又拱。

　　了无踪丝毫没有被嫌弃的挫败感，他瞧着那小动物犹似讨欢的架势，走过去指了指邂红尘脚边的这团，十分好奇：“梦貘是个什么东西？”

　　邂红尘解释道：“梦貘是一种源自上古时代的神兽。传说中，他们以梦为食，吞噬梦境，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他的衣摆被咬住，那梦貘突然使出大力，扯着邂红尘就要往前走，脚下站的稳稳的步子硬生生被拉着往前挪了几步。

　　眼看耳听对方踉跄着一声惊呼出口，了无踪赶紧上前稳住了对方的身形。

　　……好吧，我知道他不用我扶也不会摔。

　　小少年扁扁嘴，在男人满含笑意的目光注视下松开了手。

　　邂红尘十分有礼貌地道了声多谢，随即转过头朝着那小兽看去，微弯下腰冲它扇了扇风。

　　他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小梦貘歪了歪头像是在理解他的话，下一秒又不知何故地疯狂在原地绕起了圈圈，追逐着自己的尾巴。

　　………

　　只觉得十分无言以对的了无踪将视线从那一人一兽身上撤开，他环顾了四周一圈，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杀气。

　　——这林间？何时起了大雾？

　　原本冒着血水的古井早在那梦貘出现时就已经停了，他们现在正站在离井不远的地方，但那井口却在迷雾中渐渐消失。

　　危险！

　　了无踪双眉一皱，不假思索地往身旁一捞，急急地想要去找邂红尘的身影，却不想手腕已经叫邂红尘先一步牢牢握住了。

　　他略有些诧异地回头去看对方，却无意撞进了一只漂亮的眼睛——浓浓血色迷雾中，邂红尘舒展开的双眉间赫然有一只冰蓝的眼睛正眸光流转，而那双常含温柔笑意的狐狸眼却紧闭着。

　　站在原地愣神的了无踪不由呼吸一窒，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站到对方身旁去的同时幽幽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候开天眼。”

　　他不是没听说过开天眼这一回事，但亲眼所见，总比道听途说来得更具冲击性。

　　邂红尘再度换回了那张波澜不惊的笑颜。他一手抱着小梦貘，一手紧紧牵引着小少年往林间的某个方向走去。邂红尘回答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雾是梦貘释放出的梦境，它要领我们去的地方，不开天眼邂某实在是看不见。”

　　舒舒服服窝在邂红尘怀里的小兽似乎是感应到了自己被点名，它嗷呜嗷呜唤了两声以作回答。

　　*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盲目走动是大忌，但如果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跟着邂红尘走又是另一回事了。

　　了无踪哼哼两声任由前路人牵着走，另一手却不动声色地按在背后长刀的刀柄处，好以随机应变。

　　然而出乎意料的，迷雾的尽头并非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座人声喧闹的小楼。

　　人声喧闹的小楼在闹市中并不少见，但如果是孑然矗立在深林一处的小楼，场景便变得十分骇人了。

　　了无踪不免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刚想对着身边人询问些什么，邂红尘就已抢先打断道：“不必惊慌，那不过是梦貘放出的幻境，吾等皆不会受到伤害。”

　　少年刀客嘴角一扯，向他投去揶揄的一眼：“料事如神？”

　　不作回答的邂红尘羽扇拂面一扫，眉间的那只天眼便消失不见。他悠悠然睁开那双墨黑色的眼睛，莞尔一笑，抬腿便朝着小楼走去。了无踪想了想自己“贴身护卫”的身份，一耸肩便跟了上去。

　　只是两人还未走近，就已经被门口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

　　紧接着，突如其来“彭——”的一声，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不知死活的人被丢了出来。了无踪驻足，下意识背手欲将长刀抽出，一旁的邂红尘赶忙将他按住，抿起唇线冲他摇了摇头，悄声道：“万万不可。我们只是梦外的人，不得对梦境做出任何改变。”

　　少年刀客悻然收刀。他皱起眉，眼瞧着楼里跑出来一群黄衣壮丁架起地上的伤者就快速往外头走去。初出江湖的了无踪虽然少不经事，但也不是傻的，这样半死被丢出来的人多半是在里头惹了什么事，会有怎样的下场自然不难猜。

　　他听到身旁的邂红尘轻叹口气，便有些好奇地抬头朝他抛去一眼，却见那人又是一副神秘兮兮羽扇遮面的样子。

　　“无趣。”

　　了无踪丢下一句，索性丢下邂红尘率先朝着小楼走去。

　　邂红尘将怀里的梦貘放下，那极具灵性的神兽乖乖跟在人身后亦步亦趋，不再胡乱跑动。如此这般，邂红尘也就任由其跟随，兀自摇晃着羽扇迈开步伐去追那少年的身影。

　　说来奇怪，他们站在楼外的时候似乎这群梦中的人并不能看见自己，但一旦进了这金碧辉煌的门，就连梦外的人也成了梦里的人。

　　于是邂红尘赶到的时候，恰恰就看到了门口的小厮将了无踪拦下，而后者脸色愈发深沉的景象。他只得立马上前打起圆场，在少年身边暗中捏了捏对方青筋暴起的手背，示意安心。

　　邂红尘抬头往里瞧了一瞧。只一眼，心中便立马有数。

　　如果说美酒最多的地方在酒楼，而美女最多的地方在青楼，那金银珠宝最多的地方，一定是在赌坊。

　　他笑着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递到那小厮手边，低声道：“这位是在下的随从，冲撞了阁下还望海涵。大家既然都是来寻热闹的，就不要伤了和气了吧。”

　　小厮眼珠滴溜一转，他伸出两指夹着银子往袖袋里塞，不屑地晲了眼被邂红尘挡在身后明显面色不善的某人，重重哼了一声，随即又换上谄媚的笑脸对上这位看起来就身家不凡的公子。他向邂红尘指了指身旁摆放着堆叠整齐的面具，解释说：“这是咱们赌坊的规矩，凡是要进来玩儿的客人，就必须戴上面具，不得露出脸来。”

　　邂红尘点点头向人道了句多谢便带着了无踪进了入口。

　　“……奇奇怪怪。”

　　听到身后人的小声嘟囔，邂红尘不由轻笑一声。他先一步挪到那堆面具前开始挑选，羽扇轻摇慢晃，状似漫不经心地拣出一个狼头面具，转身对着了无踪的脸比了比。

　　“哎，这个挺适合你，就给你吧！”说罢就将面具兀自戴在了对方的头上。

　　了无踪：？？？

　　但又转念一想到自己现在的“随从”身份，只得忍气吞声接受邂红尘的安排。

　　他垂着脑袋调整好脸上的面具，再抬头时就看到邂红尘已经顶着张花狐狸的脸，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绕过门童小厮，两人并肩往里走去。了无踪压低声音凑过去意有所指地说道：“很适合你。”他看到对方点了点头，随后是一声有些轻快的“谢谢”，手中的羽扇依旧摇得神棍气十足。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面具下的那张脸正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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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对于梦貘的描述，参考百度百科梦貘词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