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有梦》枯荣无垠

2、第2章

　　炎炎夏日，蝉鸣声一声接着一声地刺耳，它们似乎也被这炎热的天气逼得焦躁起来，而孩子们早就受不了这样的酷暑。

　　村子的河岸边，一群光腚的孩子们，排着队下饺子似得一个接一个跳进凉爽沁人的河水中，这些光着腚的半大小子们早就习惯了每年这样避暑纳凉，没有谁会觉得害臊的。

　　陈晨作为一名14岁的少年，好歹是给自己留了条短裤。

　　这片水域是村里每年夏天最热闹的地方，水深1.5米左右，白天是这些孩子们的水上乐园，晚上就是大人们的澡堂子。

　　“陈晨……陈晨……陈晨……”声音由远及近，一个半大的小伙子高声呼唤着陈晨的名字跑了过来，离得近了，陈晨看着这家伙将自己黝黑锃亮的脸庞上的汗水用手随意地抹去，在衣服上蹭了蹭。

　　其实他那衣服也早就被汗水浸透了，他这手往上一蹭反而把手蹭的更湿了，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只顾着兴冲冲地喊着：“陈晨，我给你说啊，你家前面的那户人家今天回来啦，好家伙，行李那叫一个多呀！”

　　“而且，我给你说，他们家的女子长得美很，城里的娃就是不一样，长相、气质简直甩咱村花赵丽丽十条街哈！”温明哲这一激动，方言就蹦出来了。

　　温明哲和陈晨是同班同学，也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哥们。

　　自从升到初中，温明哲几乎就没说过方言。

　　他们班主任是从省城分配过来的刚毕业的大学生，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让温明哲听得如同仙音，悦耳极了。

　　从此之后，这家伙再也没有讲过方言，立志要成为会讲普通话的省城人，可想而知，这小子现在是激动成什么样了。

　　陈晨不想理会此人的花痴言语，他都快热死了，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游几个来回呢。

　　陈晨家有三女一子，他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儿子，在这个年代的农村俨然是家里的宝贝疙瘩。

　　平时他奶奶把他看得比眼珠子还紧，哪是那么容易可以下河的，他今天是好不容易趁奶奶不注意才溜出来的。

　　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正是计划生育的风口浪尖上，为了有个儿子可以传宗接代，撑门立户，陈晨的妈妈在他之前，顶风作案生下了他三姐，无奈还是个女儿。

　　按照他奶奶当时的说法：“家里已经有两个赔钱货了，这个送人，养不起！”

　　陈妈妈苏敏舍不得，不管是男是女，那都是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骨血啊！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苏敏在当年还是一个从大山走出来的，目不识丁的普通妇女，没有经济来源，丈夫陈栓柱在外打工挣钱，婆婆就是家里的权威。

　　她只能哭，回娘家哭。

　　后来陈晨的大姨实在听不下去了。

　　大姨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只有表哥一个孩子。当时表哥已经上学了，她就做主收养了三姐。这样，起码妈妈想孩子了，还可以去看看。

　　后来，他妈妈有他的时候，他爸爸就走关系查了B超，家里已经商量好了，如果还是个女孩就做掉，省得生出来添乱。

　　天可怜见，因为男孩子的身份，让他得以保全。

　　当时老太太一得知儿媳妇肚子里的这个是个带把的，那是腰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颤着小脚领着儿媳妇东家躲、西家藏，亲戚借宿了一圈，最后在陈晨的姑姑家亲手把陈晨接到了人间。

　　再后来，交超生的罚款的时候，陈晨的爸爸更是把自己在工地上辛苦挣来的大半年工资心甘情愿的交了上去。

　　陈晨就这样萌芽、出生、成长，而在属于他的14年时间里，温明哲从来没有安静过。

　　温明哲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而且颇有些无赖劲头。

　　当下，他拿起旁边陈晨的衣服作势要走，“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和我去，我就把你衣服拿走了啊！”

　　陈晨相信这个二货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领教过，每次就只会这招趁火打劫，他也无法次次都把衣服藏起来。

　　河边本身就空旷，并没有多少可以藏物品的地方，几次下来，这家伙早就记清楚了所有的据点。

　　他总不能穿着条湿哒哒的短裤招摇过市吧。

　　无奈，又一次屈服在此人卑鄙无耻地奸计之下。

　　“拿来！”陈晨很是气愤的向温明哲伸出手。

　　温明哲一时没反应过来，急道：“嘿，我可真走了啊，你别后悔。”

　　“你是猪啊，不把我衣服给我，我半裸着和你耍流氓去啊！”

　　“哎呦，您说明白嘛，别气别气，小的伺候爷您更衣。”

　　哪曾想，温明哲这家伙得意忘形，没有注意脚下的石头，一个踉跄，让手里的衣服也游了回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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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晨本意是打算将衣服晾在河岸边晒干再穿着回去，但是温明哲却硬是将湿哒哒地衣服套在陈晨身上，急不可耐地拽着他往回跑。

　　这种天气下，一口气跑个百米冲刺，存心要人命啊！

　　等温明哲停下来的时候，陈晨几乎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当然只是几乎。

　　至于温明哲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大个，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还没等陈晨缓过气儿，温明哲直接拽着他进了人家的院子。

　　这个城里回来的邻居家的院子和普通的村里人家的院子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他们家院子的地面是一层光滑的水泥地，而不是村里人家的黄土地，院子里摆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和杂物，一对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夫妇正在收拾行李，妇女的脚边还蹲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约莫就是五六岁左右的样子。

　　小女孩歪头瞅了瞅他们，用稚嫩地声音提醒自己的妈妈，“妈妈，有客人来了呢。”

　　高玉芳正低头整理杂物，他们一家在赵建军家吃完早饭，稍坐叙旧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新家收拾。

　　她抬头看见陈晨和温明哲，客气道：“你们是村里的孩子吧。真不好意思，阿姨这里乱糟糟的，也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们，我让青萝和你们玩吧，你们都是同龄人。”

　　高玉芳一来是觉得家里乱糟糟的无法招待客人，二来是想着这两个少年和女儿年纪差不多，让赵青萝出面也是想要帮助女儿快速融入新环境。

　　陈晨到是有些赫然，温明哲啊温明哲，你小子……不是给人家添乱吗。

　　正想回绝，高玉芳已经转头对右手边喊道：“青萝，你别忙了，来替妈妈招待两位小客人。”

　　陈晨和温明哲都随着声音转过头去，只见在院子的右手边有口水井，正是村里常见的那种压水井，井边一位穿着天蓝色碎花长裙的女孩子正握着水井压杆在压水。

　　陈晨一看之下就愣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刚刚平复下来的那口气又梗在胸口上下不得了。

　　那个女孩子，巴掌大小的圆脸蛋，如同剥壳的鸡蛋般白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圆溜溜地，就像是自己家里养着的那只小猫的猫眼，看见他们之后微微一笑，眼睛瞬间就弯成了月牙儿状，粉唇边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她放下手里的压杆，快步向他们走来，扎起来的马尾随着她的走动一摇一摆，就像是把小刷子在陈晨地心上轻轻地刷过，他只觉得心里又痒又麻。

　　温明哲用胳膊肘捅了捅陈晨，悄声说道：“怎么样，看傻了吧。”

　　陈晨哪里管得了温明哲的揶揄，他是真的看傻了。

　　少年不识情滋味，他只是觉得这是自己这十几年有限的人生里看见的最漂亮的人，比谁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