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有梦》枯荣无垠

1、第1章

　　2004年，H省开往S省的火车上。

　　“姐姐，吃苹果。”

　　赵青萝看向窗外的目光被妹妹的声音拉回来。

　　5岁的妹妹赵青蔓举着自己啃过的半个苹果让姐姐赵青萝吃，赵青萝瞟了眼妹妹手中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苹果。

　　“姐姐不吃，青蔓自己吃。”

　　“妈妈……”青蔓小朋友为难地看着妈妈。

　　上车前买的苹果就剩这一个了，她吃到一半意识到姐姐还没有吃，忙不迭地分享给姐姐，可是姐姐不吃，她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吃。

　　“青蔓真乖，知道给姐姐分享，很棒！”高玉芳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面色慈爱，“姐姐不想吃，那青蔓自己吃吧！”

　　在赵青萝她们对面卧铺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妻子大概有40岁左右，看见高玉芳怀中粉雕玉琢的小青蔓，攀谈道：“妹子，你这是带娃去哪儿啊？”

　　“回我丈夫的老家。”高玉芳温声回道。

　　“我看你们这俩娃都水灵的不行，你们在H省呆多长时间了？”

　　“我就是H省人。”高玉芳是H省本地人，但是她的丈夫赵建国是S 省人，这次是和丈夫一起回老家定居。

　　这位主动攀谈的妇人和她丈夫也都是S 省人，得知高玉芳的情况，谈兴更浓，当下和高玉芳你来我往的聊起天来。

　　“妹子，你说你好好的大城市不住，偏往我们这深山老沟里跑，我们往出跑都来不及呢！”妇人唏嘘感叹。

　　这话却也不假，赵建国的老家在S省南边的小山村里，S省最著名的就是那座横亘千里的大山脉，横贯祖国中部。

　　地处山脉脚下的村庄，什么都不多，就是山多。

　　交通是最大的致富障碍，因为这座天堑，S省南边的经济一直不太景气。

　　经常是山里人背着行囊外出打工谋生，很少见人拖家带口的返乡定居，尤其是从高玉芳嘴里得知他们两口子都是城里的正式职工，由不得妇人不做此感叹。

　　“他想回去，我就陪他回去。”高玉芳看着打水回来的丈夫，眼中爱意满溢。

　　赵建国把水杯递给妻子，自然而然地接过妻子怀里的赵青蔓，坐在妻子身边笑而不语，但是眼神中柔光似水。

　　妇人看着对面夫妻的神色，心中暗羡，自家的死男人别说帮忙打水了，就连亲生的娃从小到大也没怎么上手抱过，洗个脚还得自己把水端到跟前伺候着。

　　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人比人气死人啊！

　　眼睛瞥到大咧咧躺在卧铺上的自家男人，妇人斜眼瞪了下，却也是再没有别的动作和言语，她从最初的暴跳如雷到现在暗自伤神，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两个女人结束意犹未尽的交谈之时，夜幕缓缓降临。

　　赵青萝躺在二层卧铺上，久久不成眠。

　　车厢里此起彼伏的鼾声，隐隐约约的汗味，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渐行渐远的H省，都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赵青萝不想离开H省，那是她从出生到现在14年一直生活的地方。那里有她熟悉的同学和最好的朋友，有她全部的喜怒哀乐和行进在半路的青春记忆。

　　她对融入新环境有极大的心理抵触，熟悉的环境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堡垒，而离开堡垒，她就会极度缺乏安全感。

　　老家有爸爸的青春和回忆，但是没有她的痕迹。

　　爸爸一直说家乡是每个人的根，他要寻根，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

　　妈妈爱爸爸，所以她愿意把自己的根和爸爸的根连在一起，与他相伴相生。

　　赵青萝并不能理解爸爸的情结，她也无法体会到父辈对落叶归根的执念。

　　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赵青萝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地鼓劲儿。

　　清晨，列车员响亮的叫卖声惊醒了赵青萝。她昨晚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现在还有些迷糊。

　　从床铺爬下来去洗手池洗把脸后，赵青萝才真正清醒过来。

　　她坐在妈妈身边，一边咬着手里的面包，一边问自己的爸爸：“爸爸，还有多久才能到？”

　　“马上就到市里了。”赵建国笑呵呵的回答女儿的问题。

　　他伸手在女儿睡乱的头发上捋了捋，温声道：“你二伯会在车站接咱们，青萝都不记得二伯了吧，等会儿记得叫人啊！”

　　“嗯！”

　　“爸爸，爸爸，二伯长什么样啊？和你一样吗？”赵青蔓脆声提问。

　　赵青蔓一直是个乖宝宝，早睡早起。

　　她这会儿手里拿着自己的奶瓶，支棱着小元宝耳朵听大人们的谈话，抓住二伯这个关键词后忙不迭地发问。

　　他们家之前的邻居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赵青蔓对此表示很好奇。

　　每个小孩子都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化身，她就这个问题很是认真的和妈妈高玉芳请教过。

　　高玉芳告诉她的答案，在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只存留住他们是兄弟这一小部分内容。

　　她知道二伯是爸爸的兄弟，这是妈妈刚才告诉她的，所以她很好奇，二伯是不是和爸爸也长得一模一样。

　　赵建国和高玉芳听见小女儿的稚声脆语，相视而笑，“哈哈……青蔓，二伯和爸爸是兄弟，但是没有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不是所有的兄弟都是双胞胎哦！”赵建国摸摸小女儿的头顶，耐心的解释。

　　赵青萝还没吃完手里的面包的时候，列车员已经播报到站信息了，她把面包重新放回袋子，背着包跟在爸妈的身后依次下车。

　　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纷乱的环境。

　　一出站，就有几个人上前过分热情的揽客，甚至有人直接抢着帮赵建国拿行李。
　　就在赵建国疲于应对的时候，“建国！建国！”一个粗狂洪亮的嗓门在不远处响起。

　　赵建国应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短褂长裤的中年汉子，扬着手里的草帽大声呼唤着向他疾步走来。

　　“二哥！”赵建国迎向汉子，想要拥抱却又不敢，有些近乡情怯的无措。

　　那汉子却是一拳砸向赵建国的肩膀，“嘿，这真是城里回来的，比小时候白多了！”

　　赵建国咧嘴想笑，眼眶却是有些发红，他转头招呼自己的妻女，“玉芳，快！二哥来接咱们了……青萝、青蔓叫二伯，快！”

　　“二伯”“二伯”赵青萝和赵青蔓异口同声的叫人，只是赵青蔓这小家伙的声音尤其的清脆。

　　“好，好，好，青萝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在襁褓里，青蔓我们都没见过，好，回来就好。”二伯赵建军也是虎目含泪，兄弟俩正经算起来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了，上次回来还是赵建国托他帮忙买房子，急匆匆的甚至都没歇脚，当天就又回去了。

　　“走，回家，你二嫂在家烧好饭等着呢！”赵建军抢过弟弟手中的行李，抗在肩上，疾步走到停车的地方，将行李全部放在车里。

　　赵建军开的是一辆小型三轮车，车里特意放了几把板凳，赵建国扶着妻子和赵青萝先上车，然后把赵青蔓举起来递给妻子，自己最后上车。

　　一家四口坐着赵建军的敞篷小三轮车，晃晃悠悠地向新家前进。

　　一路上，赵青萝必须要抓紧车栏才能稳住身形，她看着车后面扬起的漫天黄土，所有之前对老家的想象全部幻灭。

　　这并不是书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是现实中的“面朝黄土，背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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