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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漫山 ...

  •   漫天飞雪中,一只苍鹰呼啸而过。
      俯眼看去,这天地,除了白,只有一大一小,一青一灰两抹淡彩立于其间。

      “二爷”,那小一点的灰墨开口道,“小的真不知道您是中了什么邪,要到这冰天雪地来求药。”
      只听见那青衣公子徐徐道,“怎的,越发没大没小了,你我现在是在流亡路中,除了到这种地方来求药,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那灰衫小童撇了撇嘴便不敢再多言。

      这山间地势起伏,又铺了厚厚的积雪,使得这二人行动起来慢如沧海鱼虾,从远处望着并不觉得他们有丝毫前进。
      青衣公子看起来形容单薄,一脸蜡白。飞雪刺在露出的皮肤上,真是再惨也没有了。
      他拢了拢青墨绒裘,手尽量收进袖子,终究还是透过冰冷龇牙咧嘴的骂了一句“娘的,我何时受过这等……”
      话音未落,只听见灰衫小童诈尸般的喊叫起来,“公子,二爷!快看哪!那里…!”

      少年抬眼望去,眼里瞬时放出如鹰看见猎物般犀利的目光,飞舞的大雪中依稀可见一点忽明忽暗的亮光,少年眯起眼想将前方看得更仔细些……原来在他二人不远处有一幢很小但很精致的木屋。
      灰衣少童实在无法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只能乱喊乱指一通,“少爷快看哪,前面有人!我们死不了了!哎呀,老太爷总算做了件善事啊!”
      少年看了一眼旁边雀跃不止的那坨灰,抬眼望天,叹气道:“你到底有没有个准儿,一会儿工夫又是少爷,又是二爷的,你眼下毛毛躁躁的我暂且不论,等会儿在人前千万别露了马脚,只可唤我苏公子,记好了!”少年此时便露出了此前不曾见的威严和正色。
      少童便顿时收敛了不少,抬手揖道:“记住了,公子。”

      二人蹒跚着向那木屋行去,未过半刻,苏公子便停了下来,一脸狐疑的望着那木屋。
      少童不明所以,只能心里暗忖“我家少爷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是又犯了什么痴症”。
      正欲停步说话,却听见苏公子喃喃道,“甚是诡异啊,轻言,这漫天飞雪中何来这样一座破庙似的木屋,有什么人想不通会在这里安营扎寨。”
      与名号及其不符的少童高声道:“公子啊!您这是要小的命啊,我们只是路过这雪山,管他何方神仙选这么个破地方受苦受难,我们过去讨盏茶吃,讨个囫囵觉睡还能被吃了不成。”
      “轻言,看来当给你改个名字了,叫破锣好了。”
      “……”

      尽管苏轻墨满腹疑虑,但在这生死攸关的节骨眼儿上,被冻死也是死,被吃了也是死,倒不如先温饱一下,也是甚好的,说罢便抬步走去。
      二人终于在天色还不是特别晚的时候走到了木屋前,苏轻墨将手微微伸出袖子。

      “请问有人吗,喂,喂,喂……”
      苏轻墨见此只得将手全部伸出,抬手挥道“行了,喂狗呢?下去吧。”轻言闪到一边闭了嘴。
      苏轻墨轻敲了三下木门,随即轻声道:“请问有人吗,在下因私事要路过此处,奈何外面风雪急促,不便赶路,故想在……贵府?呵呵,舍下暂宿一晚,不知……”
      苏公子还未将套话说完便听见里面有轻声咳嗽传出。
      “咳,咳,公子请稍等。”
      不一会儿便听见有人过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四五旬的老者,慈眉善目,神采奕奕。语气也是十分温和“公子莫怪,方才有事耽搁了。”
      “无妨无妨,本是我二人有事叨扰。”
      老者端详了一番门外的公子,那人一身青裘,发未全束,垂在肩后,形容清瘦,却透着一股华贵之气。
      “公子请进吧。”
      “多谢。”
      苏轻墨弹了弹身上的雪,然后躬身进了木屋。

      还未坐定,就听见老者说道:“公子稍等,待我去禀报我家少主。”
      立在苏轻墨身旁的轻言闻此不由得将两眼瞪得如铜铃般大,侧身俯于苏公子耳畔,“公子,你刚刚听见了吗?他说去禀少主……”
      “当然听见了,怎么?”
      “这破木屋还有少主?难不成住的是卧龙先生……”
      苏轻墨低头再不肯跟轻言多说一个字。

      “少主,您看?”老伯躬身道。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陪客吧。”说话的这位少主,声色平和,就像深流的静水,虽无波澜,却颇有暗涌之势。
      他缓缓侧身,一袭白裘随着他侧身便有些微光闪过,仔细一看,竟是一片片凝固的雪花……

      “公子,公子,怠慢了,请先吃些茶吧。”老者说罢便将一盏茶奉于案上。
      苏轻墨道了谢随即将茶拾起,他微微皱了皱眉,见此茶并不是普通的茶,茶叶无任何卷曲,而且通体雪白,像一柄柄霜匕。
      他不得不谨慎了些,心想“这是什么鬼地方,什么破茶叶,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茶”。
      他佯装想起了什么事,随即放下茶盏,轻声道:“哦,对了,老伯,我听说过了这雪山便是思青城了吧?”
      “怎么,公子要去思青城?”
      “正是,在下有些私事……”苏轻墨顺势将那盏茶茶杯一盖,只想眼不见为净。

      “思青城离这不远了……”房中传来那一把静水似的声音,随即便见一点白色在帘后若隐若现,帘子被轻轻掀起,一位白裘佳公子缓步而出。
      最先乡巴佬进城似的是轻言,他怔怔地盯着那位公子,一脸“你是何方妖孽”的颜色再明显不过了,也不怪轻言会那般惊讶,站在帘外的那位公子确实就像一个妖物,或者说是仙物。
      苏轻墨循声望去,也乡巴佬的主子进城似的……眼前的这位公子跟杯盏中的茶叶无异,通体雪白,除了那黑如夜色的发,眉,眼眸,简直像画中蹦哒出来的,他的发很密很长,垂在腰间,像瀑布一样,发也未全束,只用一根雪白的发簪将少许头发拢在头顶,苏轻墨不知道该怎么用溢美之词去形容一个男人,却只能承认,这位公子确实比一干庸脂俗粉的女人要……漂亮……得多。

      苏轻墨自觉无状,赶忙收好眼光,随即起身。拱手道:“少主好,在下苏轻墨。”
      少主回礼,便不再多言,转身向苏轻墨旁边的椅子走去。待坐定后,方才缓缓道:“在下言无青。”
      “无情?还有人叫这名字?”苏轻墨暗忖,对方像是看透了他此时所想。
      “不是情意的情,是青……就是公子加身青裘的青。”
      苏轻墨闻此言竟鬼使的红了脸,只得将头埋得更低。半晌方才抬眸低声道:“言公子,多有打扰了。”
      “嗯……无妨。”说完便陪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浓而不足,淡而有余。

      待苏轻墨稍稍定了神,便瞅了一眼这木屋里,虽小,却大大小小纳了三四间房,他舒了口气,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瞬时他像被雷劈了一般怔住了,“无青,青,思…青…城,这……”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把自己吓了一跳,不过接下来事证明这并不只是他的胡思乱想。

      木门被推开了,熟悉的雪风飘进来,一个甲胄加身的少年夺门而入,拱手道:“禀雪主,思羽姑娘请雪主明日务必前去思青城…呃…”
      一时间信息量太大,苏轻墨眨了眨眼,满腹疑虑。
      “雪主?思青城,思羽?这都是什么鬼。”虽然他不明就里,但个中一二还是有所领悟,所以,眼前的这位少主便是大名鼎鼎的雪主,而那思青城想必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不知是老太爷还是老天爷可怜他,竟在这时给了他一根救命稻草。

      言无青瞟了一眼那颤颤巍巍的少年,眼角微微扬起,随即拾起案上另一盏茶,吹了吹茶末,抿了一口,要死不活的回了一句:“哦。”
      眼下一屋子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儒雅的公子面前大气都不敢出,随即便听到他说:“去,倒是可以,不过……此行,我会携友人同去。”
      说罢便微侧看了一眼苏轻墨后抬手说“便是这位苏公子与……”轻言此时却是机灵得不行,回道:“在下轻言。”然后顺势看了看自家公子,生怕出了差池。
      “嗯,苏公子与轻言公子。”此时已是风雨飘摇的报信少年垂首微微斜眼看了看苏轻墨,随即喏喏道:“是,雪主,只是,姑娘叫我来请雪主的……”在这一屋子人听来,这少年此时敢说这话,必定是受了那思羽姑娘一番叮嘱的,只是这言无青一个大活人,想去哪里,想带什么人去自己还作不了主吗?

      果然,一听这话,言语温柔的言无青便冷了几分,用一种霜匕似的声音回道:“怎么,难道我是姑娘府上的禁脔不成。”
      那小子一听便将接下来准备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能拱手道:“是。”
      众人听了无不失色,少年听完自己说的也吓了一跳,忙解释道:“不,不,不。雪主,我说的是不是说您是,是说您说的是……”
      这一番折腾之后,苏轻墨只能掩面暗忖:“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比苏轻言更傻的仆童,唉。”
      他虽然特别想以友人的身份与雪主一同去思青城,但眼下这种尴尬又暧昧的气氛下,他不得不违心的说了句:“言公子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我此去本是为了些私事,不便叨扰公子和……思羽姑娘啊。”苏轻墨说完自觉这话很合时宜,便满意的笑了笑。

      谁知这一笑被身侧的言无青逮了个正着,赶忙收起那一亩三分田的得意,咳了两声。
      不知是这言公子实在是不待见那思羽姑娘,还是在耍什么少主脾气,索性将茶杯掷在桌上,没好气的说:“你已经叨扰了。”
      苏轻墨大概猜出了几分,确实是很不待见那位姑娘,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呢,一口回绝了不是更方便吗,由此可见,那位思羽姑娘可能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啊。
      苏轻墨巴不得一同去,听见言无青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佯装着实在不好推辞的样子,说道:“公子所言甚是,那便,同去吧!”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作出了一幅此树是你栽,此路是你开,我便留下买路财的样子。
      言无青似乎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多与那少年废话,便抬手挥了挥,说道:“回了吧。”少年不敢再多言,只能悻悻地出了门。

      “天色不早了,孙叔,打点一下,收拾出两间客房,让苏公子休息吧。”
      “不用不用,言公子,我家公子从小不习惯没有下人在一旁伺候,我就在公子房里的书桌上趴一晚就行了。”苏轻言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长一段话,随着他一字一字的说出来,苏轻墨从正襟危坐慢慢低下头,然后更低,更低,低得像要恨不得打个地洞马上钻进去。
      “如此?”言无青看了一眼掩面咳嗽的苏轻墨,低声道:“既然苏公子有这等的……需要,那便随你们的吧。”随即便露出了他特有的微笑,苏轻墨见状,只能感叹道:“真是,见笑了。”然后转头看了看苏轻言,心想“亏得姓苏,还叫什么轻言,叫你破锣都是抬举了!”

      苏轻墨与轻言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里,门刚一关上,便想也不用想的只等轻言上来天南海北的八卦一通。
      “二爷,二爷!哎哎,二爷,您别捂着耳朵啊,我说,您不是没听说过吧,我是真不放心您一个人啊。”
      苏轻墨闻言只能也准备八卦起来,“听说什么?”
      轻言快步走到苏轻墨跟前坐下,小声道:“二爷,你没听说过吗,传闻中的雪漫山的雪主,那姿色可谓是倾国倾城,可就是这样的人物,都二十好几了,愣是从来没有一丝半点的风花雪月,不像二爷您……”
      苏轻墨就知道他三两句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只能暗恨自己刚开始为什么要洗耳恭听。一旁轻言依然滔滔不绝,“像什么红莹姑娘,采绿姑娘,紫薰姑娘……”
      “人各有志!”此话说得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轻言万万不敢相信这是自家公子说出来的话。

      苏轻墨说完这四个字,顿时觉得自己与那倾国倾城的言无青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隔了十万八千里,暗暗骂道“娘的,我这是揣的哪门子志向啊!”
      苏轻言笑笑,俯身更近了些,耳语道:“二爷,小的猜……莫非是那……”话未说完便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
      苏轻墨实在是看不下去那张本来就长得不怎么好看,还雪上加霜的挤了一脸歪七扭八的沟沟壑壑的脸,转过头看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笔墨,回道:“莫非什么?”
      轻言收起笑,更小声的说:“莫非那雪主,是……断袖!”

      苏轻墨闻言见鬼似的转头看着苏轻言,嗓子眼儿一股火辣辣的气儿直往上冒。
      “胡说!放肆,你是真的越发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其实私下苏轻墨是极少冲着这生死患难的苏轻言发火的,苏轻言见状,只得像被针扎似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垂首立着,不敢再发一言。

      “轻言,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毛病,给你取了轻言一名,不就是想让你长长记性,你可知祸从口出啊!”
      “二爷,知道了,我再也不瞎说言无青是断袖了……”
      “……”如果说这世界上除了那倚老卖老的太爷和唯我独尊的皇上能让他气吐血之外还有谁有这能耐,那便是,苏轻言了。
      不过,轻言虽是胡乱八卦,但此时苏轻墨关于言无青为何从不与女子有沾染,到底是不是断袖的问题却是实实在在的压在了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颤,也不敢再多想。毕竟眼下,不管他言无青是断袖也好,性无能也罢,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在他眼里,言无青不是个人,而是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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