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海上牧云记]笼（穆如寒江x南枯明仪）》景晏

1、白露：

　　处暑过后就到了白露，今日晨起骤觉欲暖还寒，推门便是白露为霜，冷了一地星罗云布的素色。
　　秋月立刻回房多加了几件外衫，系起腰封时手停在尚未隆起的小腹处顿了顿，忽有暖意溢满胸口——却是为母则刚。

　　——“你怎么还不动作？今次趁宫宴举事，拖着肚里那块肉，你多半会一尸两命！”
　　“打掉是死，随我死亦是死。何不拼上一拼？经此一役我若生还，便可脱离组织的笼子，跟只属于我的孩子一起生活，我们会是全新的。”
　　“别的不说，你当魅这么好杀？纵然她刚刚生下六皇子，我们又能趁宫宴之机借昏君之力，然魅灵之力本就不可小觑，再加天启城戒备森严，纵然我们埋伏各大家族为侍多年，已有万全准备，然错一着则满盘皆输！你要拿所有人的命去赌？”
　　“共事多年，老大你不信我？”
　　“我不能拿组织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的心血冒险！我会调你去别处，尽快把你在穆如家的活契赎出来……”
　　“关键之时生变才是于大局无益。更何况，谁还能接替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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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秋月思及昨夜争执，眸光一凛。是时耳闻喧嚣之声，怕是那位贵人又至府上了。
　　眼睑开合间便作一派低眉顺目，跟着侍者队伍一道行进，至后院端立一旁，秋月从不负她当前穆如家奴的身份。
　　“还是皇嫂厉害。寒江从来哭闹不止，我这亲娘都哄不住，被你一抱就露了笑脸。”
　　穆如夫人见到还未满月的小少主咯咯笑着，不由一扫近日颓态，神采烁烁地戳起小少主的脸。
　　“厉害什么，只是我跟这孩子有缘吧？”
　　秋月以余光轻乜拈着精致银锁逗小少主的贵人——据秋月“所知”，便是穆如夫人未下降前的手帕交、南枯家的乔木、当今皇后南枯明仪。
　　她二人近年往来稀少。而今当朝皇后省亲之机却还不忘来贺夫人弄璋之喜，不知尚存几分对好友的真心恭祝？
　　想来银容妃得子，令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也坐不住了。
　　“这孩子很是精神，卿卿好福气。”
　　看到未长开的一坨肉脸被笑颜舒展，小少主喜滋滋张牙舞爪地去抢皇后手中银锁。秋月不禁感慨，月来除了吃睡就是哭闹的小少主居然也有此般活力。
　　看来小少主同样很得皇后眼缘，看上去就价值不菲巧夺天工的银锁便这般轻易地给了他。
　　她将那锁小心翼翼地系给他，他乐不可支咿呀而笑。
　　秋月观此天伦乐事，仿佛亲临其境，感同身受。
　　不由抚了抚小腹，偷欢一晌。
　　“这般的气劲儿，看来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南枯皇后莞尔，将小少主递回穆如夫人手中，却见婴孩嘴一撇，欲哭将哭。
　　“你看这孩子，还离不开你了……”穆如夫人耐心地哄着小少主，却不太奏效：“虽然他还没说，不过日后寒江估计也要进穆如军磨练一番的。”
　　“关于这孩子……穆如大将军可曾说起什么？”借由话头似是而非出此一问，或许现时精、神皆不在此处的夫人听不出来，但秋月长久历练的直觉却敏锐捕捉到一丝探寻。
　　秋月不禁回想起让老大讳莫如深的“星命”——近日所诞麟儿各有星命所期，能让皇后做此试探，寒江少主怕是……
　　星命星命，束人此生成天命。
　　果见夫人摇头，半分茫然。
　　方是时，却闻门外通传，是大将军回府。
　　未久，见一道身影堂皇而来，峭直如松。
　　是穆如槊。
　　观皇后在此，本欲见礼，却被她及时扶住免去。面上礼数周全，却连寒暄亦不做，连带夫人的立场都尴尬起来，穆如槊对她实在称得上生疏。
　　一时此间但余小少主啼哭之声。
　　“哭什么！我穆如儿郎岂能这般懦弱，留你何用！”
　　似被诸事纷繁所扰的穆如槊言不过脑大吼出声，小少主乍然一顿，随后啼声愈剧。
　　穆如槊眉心深拧，“川”字朗然而出。
　　“何必拿孩子出气。”却是南枯皇后嫣然启唇：“不知穆如大将军在宫中听了什么受了什么，到家里跟不足月的娃儿撒气来了。”
　　穆如槊未恼，长揖拜下：“不知穆如何德何能，得皇后如此挂心。拙荆现下不宜吹风，今日朔风凛凛，还请皇后……”
　　言不尽，意已足。
　　南枯皇后何等聪慧，既闻弦歌，焉不知其雅意？
　　而她未答，只是静静踅至夫人身侧，戳戳小少主的脸，一笑，意味深长：
　　“差点忘了，今日还带了贺礼。阿善，去把我的礼物拿来。”
　　不消片刻，善嬷嬷手捧一物，覆宛地上等丝缎，恭敬而来。
　　她亲手将那丝缎扯下，丢去一边。
　　无人会对丝缎多加在意，因眼前宝物已足够引人。
　　那是一只鬼斧神工的鸟笼——通体润白却非银质，触目生光却非金石，怕是天材地料，河洛工艺，方得如此至宝。
　　“这是鲛珠所做——择鲛珠之上品千枚，融以晶玉，制以河洛密技重新烧铸而成。穆如氏向来不喜俗物，此物不凡，聊表心意。愿穆如氏永秉信念而不移，小少主天姿得成而……”
　　话犹未落，她将那只珍贵的笼亲手递去穆如槊手中，看他接稳，无言，无措。
　　谑然展颜，似讽非讽，似是而非——
　　“无恙。”
　　秋月看到勇武无匹威慑三军的穆如大将军双手一震。
　　秋风已起，寒水暗自汹涌。
　　此世，注定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