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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倾盖是故人 ...

  •   何谙此好酒,但酒量……奉承一句,一般。实话实说,很差。
      但他何谙此是谁,京城第一败家啊,怎么能有这种自觉呢?装傻充愣也是冠绝京城的何小公子心中亮如明镜,喝酒时十分愉快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个月有半数时候处于喝多了脑子转不动的状态。
      一日,何小公子在酒肆折腾完,又闲不住跑到拍卖坊乱逛。转到一处场子,当即却是挪不开眼了。
      小兽半蜷在寒铁笼子里。浅黑色的皮毛,泛着一层带珠光的冷色,看着就柔柔软软的让人想蹭一蹭。偏生这小东西模样还好看得很,浅金色眼眸,长长的睫毛半垂,怎么看怎么合了他眼缘。
      何小公子转头对侍从赞了一句:“真漂亮,做了狐裘一定好看。”
      那小兽灵性,似乎在盯着何谙此看,这一发现让他很是高兴。软着嗓子笑了笑,一指抵在唇畔蹲下身,何谙此直视着那双流光潋滟的浅金色眼眸,悄声道:“记住,你是我的啦。”
      拍卖还未开始就放下这话,着实狂妄。旁边的姑娘在他提及狐裘时就面色不悦,此时终于忍不住狠狠白了他一眼。何小公子毫不犹豫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明眸反瞪回去。
      但事实证明,不是谁都能像何小公子一样,随随便便一座朱雀街的铺子就砸出去。何小公子欢天喜地地抱起它来,酒劲烧得微红的脸蹭了蹭那身缎子似的皮毛,觉得冰冰凉凉舒服极了,照着它的颈子就亲了一口。
      何小公子笑得像个等糖吃的痴呆儿童,道:“你可真好——”
      这软绵绵的嗓音着实有点稚嫩,侍从默默掩面,自家少爷这副模样真是没眼看。怎么平时拽成那样的一个人喝醉了会年龄退化?
      哄了大半天,一喝醉就智商退化的何小公子才勉勉强强放下那只小兽。他平时能折腾,酒肉朋友也多,没多久就遇上熟人被热情地拽走了。
      侍从长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对那人道:“景公子,麻烦您了。”
      景泽南:???
      那话说的酷似“景同志我们光辉的革命大业就交给你了你就勉为其难做个人体炸弹吧”,真叫一个意味深长。
      一刻钟后,景泽南沉痛地发现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
      效果如下:
      “何弟……不不不你别这么看着我,何兄!何兄!你还买酒啊——?”再喝就该傻了吧?!
      何谙此面无表情地留下送酒地址。
      “……何兄??”景泽南简直颤抖了:“那,那那,是女子戴的……”
      何谙此顶着一套无比明艳贵气的红宝石缠枝牡丹足金头面,面无表情地歪头瞧了瞧他,忽然咧嘴一笑。
      何祖宗您可别这么看着我了,这杀人分尸的眼神,我害怕……
      坊间从来不缺纨绔子弟。纨绔子弟从来不放过一个作死的机会或调戏美人的机会。或者说,两者常常是兼等的。
      路过一个锦衣人调笑:“哪来的小娘子,这么标致?跟了我如何?”
      在景泽南怜悯的目光中,正好脖子有些酸疼了的何谙此又是咧嘴一笑,摘下那顶足金头面,默默地极狠极准地往那人脸上掼去。
      ……正中门面。
      本来还想抗争点什么的景泽南立刻闭了嘴。他发誓他听到了出奇清脆的一声骨裂声,若是没有,他可以把这顶头面生吃下去。
      把何谙此送回去的时候,景泽南无语凝噎:“……冒昧问一句,你们家下人月钱多少?”
      侍从微笑,深藏功与名:“少爷那边当差的,怎么也有个几十两吧。”
      哦,怪不得。景泽南悲伤地掐指一算,自己一个月的用度,除去府里报账的,也就差不多这个数。
      何谙此蹲在寒铁笼子边,幽幽转过头来,眼圈都红了,指着那空荡荡的笼子问:“它呢?”
      景泽南试探道:“跑了?”
      何谙此眼圈更红了。
      景泽南还就奇了怪了:“你不是想做狐裘吗?再买一件不就行了,怎么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表情?”
      侍从十分贴心地翻译给他:“少爷这么说话,是真的在夸它漂亮,不是要做狐裘。再说……巴掌大的一只,怎么做?给谁穿?”
      何谙此面无表情:“谁和谁跑了?”
      景泽南一边疯狂腹诽他这奇特的语言表达,一边怂道:“……我我我!”
      何小公子这才默默地把抡过了头顶的寒铁笼子放下。
      那只小兽跑了,这叫何谙此不高兴了许久。
      身为一个败家孩子,他一不高兴就去赌坊,只玩骰子。偏偏这人跟纨绔子弟们的天堑之别就是,运气还挺不错。每回输着输着就能赢回来,赢上五文钱就不赌了,回家时在赌坊边的小摊上买一串糖葫芦吃。
      这儿的糖葫芦格外香甜。带馅料也不多收钱,绿豆沙,黑米……就糖葫芦的馅料就可以看出来老板昨天吃了什么点心。红艳艳的山楂果上一层厚厚的琥珀色脆糖,酸甜适中,香气浓郁得简直勾人。卖糖葫芦的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头,整天和老婆婆坐在藤椅上笑眯眯地晒太阳。老人总是格外喜爱漂亮的孩子,每次看见何谙此来了就总给他留一个。
      何谙此才不会承认,他只是喜欢糖葫芦才跑这么远的路来赌坊的。
      这一天他自个摇着骰子,桌对面施施然坐下一个人。何谙此撩起眼皮一瞥,恍然间好像看到了一抹转瞬而逝的浅金色,定睛看去又是来人惊艳之至的五官。
      啧啧,好看得都自带光环了?
      “你赌什么?”何谙此半倚在酸枝木桌上,笑得懒懒散散,半丝坐相也无。白皙的指尖拨着骰子,衬在暗红的桌子上莹润如玉琢一般。
      “随意好了。”美人声音也好听,清清醇醇悦耳得紧。
      “赌你如何?”何小公子颜控,见了这样妖孽忍不住想调戏调戏,笑得暧昧不清。哪知美人竟真的伸手从他手中拿过骰子,一双手白皙修长,指尖擦过他手心,微凉的感觉激得他不自觉蜷了下手指。
      事实上,这种酒后乱德美色当前的时候,何小公子任是平日里再冰雪聪明也就只知道眨着一双水光满溢的眼抿嘴笑,笑得一派天真狡黠,好似输的人不是他自己,双手一摊道:“怎么办呢,我没银子啦。”
      美人也笑:“外袍脱了抵上吧。”
      何谙此脱了那件外袍,继续摇骰子。这一次开了竹筒之后终于是赢了,何小公子欢呼一声,水汪汪的明眸毫不掩饰那份热烈,却丝毫不掺风月之情:“走吧。”
      正值寒冬腊月,帝京天冷,何谙此输了外袍,一出赌坊就笼着衣襟冻得瑟瑟发抖。美人好气又好笑地看他鼻尖冻得通红的可怜可爱模样,暗道:狐裘?
      何谙此冻得哆哆嗦嗦,还是不忘抬头扯了扯美人的衣袖:“你能不能借我五文钱?”他的钱都输去了。
      美人当真数了五文钱给他,何小公子照例买了糖葫芦来,在寒风中抖成一团认认真真地吃,模样委屈得不行。唇边亮晶晶沾着糖,长睫低垂,张牙舞爪的娇纵少年安静下来显得出奇乖巧。
      “好吃吗?”
      何谙此抬起头,鬼使神差地攥住了美人冰凉的手,笑道:“我分你一颗,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定定的看着他,反手裹住少年细嫩柔软的手,忽然自己张口咬下半颗,道:“时唯君。”
      何谙此自己都愣住了,感觉到时唯君微凉的大手轻柔地笼着他的手,珍重得像捧了一件珍奇的瓷器,心里蓦然生出一股熟悉感。
      熟悉得心里酸涩且满足,似乎这个场景曾上演过无数遍,又隔了千万年方才重逢。
      “啊。”半晌,他才低声笑道:“‘此时唯君’。好名字。”
      是很好。时唯君默默赞同,心道:因为起名字的人好。
      那一日,帝京城许多人都看见何小公子仅穿一件薄衫在寒风中牵着一个人,边走边吃糖葫芦。夕阳在他们背后镀了一层极暖的光影,何谙此自己低着头看不到,那个容貌极艳的男子,看向身边少年的眼神像点燃了两团幽冥深处的冷火,幽幽跃动,克制又温柔得惊心动魄。
      ——像海中漂浮的冰山,温柔地跃动在水里,虔诚地打开心扉毫无保留,燃烧着自己的幽光。透明。纤毫毕现。而对于海中的船只来说,却跃动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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