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一盏凉灯》听说庭亭主

4、第四章

　　电影院里。
　　当背景音乐See you again响起，两辆车从此分道扬镳之时，顾临风转头看向林舒歌，只见他眼睛红红的就像只兔子。
　　林舒歌在原地太久了，他每日看着人来人往，全都是过客。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这个城市的角落默默无声过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他的日子好像永远都一成不变，直到尽头。他内心其实是渴望的，渴望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等等他，聆听他，牵起他的手，连从掌心传递的心跳速率都达到一致。
　　然后顾临风牵起了他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
　　听，我在这里，不要害怕。

　　他们之间错过十年，幸而对方都还在。

　　电影结束后，两人相携着走出电影院。
　　“糟了，要迟到了，快快快。”林舒歌拿出手机一看时间，简直心急如焚。
　　“等我一下，我去开车。”顾临风小跑着去取车。
　　直到看着顾临风专心开车的侧脸，林舒歌才觉得自己心跳声越来越响。
　　林舒歌有一个秘密，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在他十六岁那年，顾临风刚刚十七。
　　林舒歌那时候正是懵懂的年纪，不知道喜欢为何物，只知道自己看见他就欢喜，喜欢对他好，也喜欢捉弄他，喜欢看着对自己的恶作剧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试过偷偷地给顾临风做蛋糕，也试过偷偷地在顾临风的椅子上放放屁垫。
　　他试过偷偷看顾临风上课，也试过偷偷在顾临风本子上画龟。
　　可是后来一刹那之间他的家四崩五裂，林家父母离婚，分家，打官司争抚养权，一夜之间林舒歌从一个无忧无虑调皮捣蛋的小孩突然变成了他们林家的大哥，主心骨。在父母大人们都在争吵不休的时候他一个人用两条瘦弱的手臂圈住他的弟弟妹妹，给他们遮风挡雨，隔断门外的战火硝烟。
　　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顾临风已经义无反顾地拎着一个背包只身一人踏上了去异乡的路。
　　这一分离，就是十年。
　　那份青涩的情感林舒歌其实并未太过在意，也说不上多记忆深刻，可是当两人再次相遇的时候，林舒歌才意识到自己对顾临风这个人的珍之，重之。
　　无论对他是什么感情都好，顾临风对于自己都是极重要而不容有失的存在。

　　林安歌一上到车就叽叽喳喳个不停，手舞足蹈地谈论着演唱会的过程，林舒歌收了心仔细地听了起来，时不时吐槽妹妹几句，激得林安歌作势要打他。顾临风偶尔看一眼俩兄妹的打闹，露出了自心底流露出的笑容。

　　回到家后林舒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翻起了旧时的相册。
　　里面记录的全是他幼时最鲜活的记忆，还有记忆里的那个他。
　　定定地看了相册不知道多久。
　　算着时间顾临风大概快到家了，林舒歌去倒垃圾的时候便给他打了个电话。
　　顾临风很快就接起来：“喂，小舒。”
　　“你到家了吗？”
　　“我刚刚去给妈妈买了点补品，现在快到了。”
　　“嗯！爸爸和丽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顾临风低笑了声：“他们都还好，你别担心。”
　　“你的兽医店是不是明天十点开张？我要去捣乱的。还有，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你可是肩负着小动物的健康的人。”
　　“你尽管来，谁怕谁。”顾临风嘴角的弧度越发柔软。

　　突然眼前一阵强光，顾临风只见一辆大卡车直直地向他冲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着本能反应踩下刹车重重地按下喇叭。
　　然后一转方向盘打了个侧，整部车子都向着路基冲了过去。
　　而他后面的那辆车却显然刹不住车，撞了顾临风的车尾之后，又和大卡车相撞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林舒歌只听到了剧烈的摩擦声，喇叭声，然后巨大的碰撞声从电话里传来。
　　“临风！”
　　“顾临风！”
　　林舒歌冲电话那端大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他惊慌地看着失去了回音的电话，冲过人流疯狂地奔跑了起来。

　　顾临风的车子冲上路基之后又狠狠地撞了墙，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抛出去，幸好有安全带绑住他的身体。他的脑袋磕上了方向盘，只晕了片刻他便清醒了过来，两只手臂的关节都在生生地疼，他摸了摸额头，摸到了一手血。
　　手机也摔坏了。
　　艰难地扭动脖子望向车外，却看到了相当严重的一幕。
　　卡车已经翻了。
　　后面那辆车情况也很不妙。
　　顾临风顿时顾不得自己额头上的伤，撬开车门拿了车上的应急工具就跑了出去察看情况。
　　“麻烦报警，叫救护车！”他冲路过的人喊道，惊呆的路人纷纷开始拿出手机叫警察。

　　幸而这段路的车速不高，他后面的那辆车虽然没刹住但是两辆车都在在听到他喇叭响的时候已经开始刹车了，后来后面的车又因为撞了他车尾一下才得到了缓冲。

　　他冲小车里的人喊道：“你们检查一下受伤的情况！”
　　卡车司机受的伤是最严重的，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满头血。
　　顾临风小心翼翼地搬动着司机的身体，把他从变形了的驾驶座中移了出来，才把他从卡车上拖下来做紧急处理。
　　看清楚司机的伤势顾临风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伤势不轻，但是幸好没有生命危险。

　　又跑回他后面那辆车里面，把受伤的人一个一个从车里抬出来，一边安抚他们：“大家不用怕，我是医生，你们小心点慢慢来。”

　　林舒歌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两辆相撞的车停在路中间，一辆直接翻了过来，顾临风的车在路基上车头都撞变形了。坐了一地的伤员，每一个人都在大声或小声地呻吟着。他跑去顾临风的车上，方向盘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而顾临风的手机正静静地躺在驾驶座下面。他匆匆忙忙地从这些伤员中想寻找顾临风，可是看遍了每一个人都不是顾临风，他的手指开始冰冷僵硬，不会的不会的，他低声安慰自己，打算再认真找一遍。

　　然后他就看到了顾临风蹲在一个受伤的女孩身边和她低声讲话。

　　“临风。”林舒歌对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小舒？”顾临风转身向他疾步走来，待看清林舒歌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不由得心疼起来，“抱歉小舒，我让你担心了。”
　　林舒歌用力地摇摇头，又道：“我能帮忙做些什么？”
　　“我车尾箱有一箱纱布和棉花，你先帮忙拿给有需要的人吧。”
　　顾临风说完又继续回到伤者群里给重伤的人做应急治疗。

　　警察和救护车来得很快，顾临风跟着帮忙给伤者处理伤口然后送他们上救护车。
　　“顾先生，你头上的伤口也很严重，要不要先处理一下。”随车的护士问他。
　　顾临风问她要了一块干净纱布，把自己脑袋上那块临时用来止血的纱布撕下来，“谢谢你，我这个伤口不要紧，我自己能处理好，你快去照顾病人吧。”
　　待警察问完口供，顾临风终于停了下来。
　　林舒歌就站在他身后等他。
　　“小舒。”顾临风慢慢地走向他。
　　林舒歌伸出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怎么样？”
　　“小舒，你帮我叫拖车把我的车拖走。”
　　“好好，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一下吗？”
　　“我没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晕一晕疼一疼就过去了。”
　　“小舒。”顾临风显然并不好受，他攥住林舒歌的胸襟，“我能不能今晚去你那住？我不想让妈妈看到我这样，我怕她担心。”
　　“好好好。”
　　林舒歌让顾临风靠在自己的肩上休息，然后有条不紊地联系拖车公司，给梁丽打电话报备，给林安歌打电话让她准备好东西……顾临风刚刚全靠强撑着的一口气，现在靠在林舒歌温暖的怀里，就感觉到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反正都是疼，干脆伸出手圈住林舒歌的腰，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处理好事情，林舒歌叫来一辆出租车，小心谨慎地一手扶着顾临风，一手挡在他的头顶，把他安置到车里面，接着自己也坐到了顾临风的身边。
　　顾临风乖巧地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林舒歌听到他绵长的呼吸知他只是睡过去了，便放下心了。
　　到家了顾临风还是没醒，林舒歌把他半扶着搬到自己的床上。
　　打了热水帮他洗脸擦手。

　　翻来覆去一番，顾临风睁开了眼睛。
　　林舒歌摸摸他的额头，又比比自己的，舒了一口气：“幸好没发烧。”
　　“我哪有这么容易发烧。”
　　“是脖子痛吗？”林舒歌谨慎地移动着他的脑袋。
　　“嗯，撞的那一下颈椎受力太大，没什么要紧的。”
　　林舒歌按摩着顾临风的颈椎，问道：“这样痛吗？”
　　“你手法很好嘛。”顾临风说着就想抬头。
　　“别乱动！”林舒歌按住顾临风要转动的脖子。
　　顾临风为免自己又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干脆闭上眼睛任林舒歌摆布，开口指点了林舒歌几句该怎么准确地按到有效的位置。
　　“临风，你真的是医生？我是指医人的那种。”
　　顾临风趴在床上，看不到林舒歌纠结起来的眉头。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没那么大的头哪里敢戴那么大的帽子，我是有医生证的外科医生，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就转行了。”
　　“小舒，别问我为什么，我暂时还不想说。”
　　林舒歌把到口的问话吞了回去，他不说，他不问，这是最基本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