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长明》霍焉

6、第六章

　　郇亦蒙还未进城，捉住鲛人的消息已先一步传入了城中，越来越多的百姓闻讯而来，将郇亦蒙及一众将士堵在了城门口。
　　“怪物啊。”
　　“胡说，那是鲛人。”
　　“你看那鱼尾，怎么会不是怪物？”
　　百姓虽是惊惧，却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围在囚车四周，更有甚者大着胆子凑上前去看鲛人的模样。见有人上前，鲛人眼露凶光，气势汹汹地扑过去，一把将男子抓住，男子来不及倒退，吓得连连厉声呼叫。他慌乱地扑打，却无意中将鲛人原本遮住面容的长发拨开，众人顿时看清了鲛人的模样。他双目血红，惨白的皮肤层层发皱，竟似干枯的树皮，千沟万壑。
　　众人纷纷退却时，却有一驼背老者反其道而行，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持着明晃晃的匕首扑了上去，顺着囚车的缝隙，狠狠插入了鲛人的臂膀，顿时鲜血淋漓，疼得鲛人一阵嘶喊，原本丑陋的脸此刻更加苍白可怖。
　　“老伯，不可如此。”郇亦蒙飞快地下马将老者拉开，只见老者佝偻着腰，握着匕首的手止不住颤抖，眼中的恨意却凌厉得如一把利刃，射向眼前的鲛人。
　　郇亦蒙攒住他的胳膊，说道：“老伯，这鲛人如今难逃一死，有何事您与我慢慢说，不可如此冲动。”
　　老者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怔住了。风吹乱了他鬓间的白发，腰越发佝偻，他渐渐红了眼眶，叹道：“我儿子要是没死，应该也跟将军差不多年纪了。”
　　眼前闪过父亲的模样，再看眼前瘦弱的白发老翁，郇亦蒙话语一滞：“老伯，您儿子他...”
　　“当年鲛人掀翻了我儿子的船，他就这么淹死了，我中年得子，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啊，”眼泪从老者浑浊的眼中滚落，他抬头看了看鲛人，目眦欲裂，“这些鲛人兴风作浪，夺走了多少村民的性命。”
　　被吓住的男子久久才回过神来，抖抖索索地说道：“对，将...将军，鲛人生性凶残，我们一定要杀了他们。”
　　“杀了他，免得鲛人再去害人...”
　　瞬间像是油锅里溅起一滴水花，群情激奋，却迫于恐惧不敢靠近囚车：“对，杀了他...”
　　郇亦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不待他开口，李诸率着人马及时赶到，抚慰道：“各位先稍安勿躁，皇上此次派郇将军前来抓捕鲛人，定会还一方安定，诸位请相信我，暂且先回去。”
　　李诸一番苦劝，众人这才慢慢散去。
　　......
　　见一旁的丫头坐立难安，江虞初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问道：“怎么了？”
　　“听李管家说，将军他们抓住鲛人了，小姐，咱们也去瞧瞧吧...”
　　“行，”江虞初慢悠悠地收起桌上的宣纸，“去瞧瞧。”
　　二人到了庭院，就遇上刚回府的郇亦蒙。与李诸商量之下，他决定将鲛人囚禁在府中偏院，派人看守。
　　江虞初睨了丫头一眼，打趣道：“丫头她呀，坐立难安，就是想看看鲛人长什么样子，郇将军能否让她瞧瞧？”
　　见她歪着头，浅笑盈盈，郇亦蒙眼中也生出一丝笑意，声音还是一贯的淡然：“就在后边，去看吧。”
　　“谢谢将军，”丫头就要跑开，还机灵地不忘补上一句，“还有小姐。”
　　“就属你最机灵，”江虞初随意望了囚车一眼，随口说道：“那应该很快就可以回长安了...”
　　郇亦蒙点点头：“皇帝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明日我陪你去看看你娘，就动身回长安。”
　　她半晌没有接话，只是呆呆地望向囚车，郇亦蒙见她怪异模样，出声询问道：“怎么了？”
　　她仍是望着囚车，双目无神，对于他的询问恍若未闻，原本红润的面颊渐渐失了血色，树荫洒在她脸上，脸色愈发苍白。郇亦蒙拉过她的手，却是一片冰冷，这才急急叫道：“虞初——”
　　连唤了几声，江虞初才回过神来，看见他正伸手探自己额头，目光中满是担忧。她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我没事，只是被鲛人吓到了。”
　　“我送你回房。”
　　郇亦蒙正要将她抱起，这时她的手搭上他手臂，止住了他的动作，说道：“你去处理你的事吧，我让丫头送我回去。”
　　郇亦蒙顺势蹲下身来，仍是不放心：“真没事？”
　　她的眸子渐渐恢复了生气，蕴着浅淡的笑意：“真的没事。”
　　“丫头，送小姐回房。”
　　听到有人叫自己，丫头抬起头来，江虞初看见她脸上掩不住的惊惧，眉心越发紧拧。
　　...
　　得知郇亦蒙一行明日就要回京，李诸命人在府中备下酒宴，亲自前来相请，郇亦蒙也不好推脱，只好应下。
　　郇亦蒙刚出房门，正朝江虞初房间走去，就看见丫头从她房中出来。丫头垂着头往前走，丝毫未注意到院中央的大树，差点就撞上石台，好在郇亦蒙及时叫住了她。
　　“小姐呢？”
　　“小姐有些不舒服，吃过药刚睡下了，她让我转告将军，酒宴她就不去了。”丫头刚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仍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郇亦蒙看了看对面紧闭的房门，眉心紧蹙，在门前默默站了许久，这才去了正堂。
　　堂上到场的多是长者，觥筹交错间，李诸虽是极力拉近关系，却仍旧不免客套。见郇亦蒙兴致不高，他趁机发话结束了酒宴。郇亦蒙刚出正堂，就撞上副将楚允，他率领着一队将士，神色仓皇。
　　“怎么了？”
　　“将军，有人潜入府中放走了鲛人，被我们的人撞见后逃走，我正要追上去。”
　　“你立刻率人将郡守府围住，任何人暂时不得出入。”
　　“是。”
　　郇亦蒙面色一沉，说完匆匆朝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