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长明》霍焉

1、第一章

　　暮春将近，几经丝丝春雨洗涤，庭院中的一树桃花褪去粉色渐白，风抖落了片片花瓣，在半空中自在摇曳轻似梦，堆积在树下沃灌下一春，与之遥相呼应的是绿叶掩映间，那一丛丛娇艳的芍药花开正盛，花丛间一位妇人正埋头打理，听得回廊上的声响，抬头望向二人。
　　“人鱼烛？”郇涉停下脚步，回身望向跟从的郇亦蒙，目光中尽是探问。
　　“史书中记载由鲛人制成的人鱼烛可以燃上千年不灭，正逢广陵郡守近日上奏皇帝，说是东海有渔人亲眼见到鲛人出没，皇帝这才起了心思，想制成人鱼烛放在陵寝中，所以急召我回来去东海寻鲛人。”
　　“陛下只让你一人回来了，长公子呢？”
　　“子秦留下监督，直道已经修至九原郡境内，马上便可竣工了。”
　　“那你准备何时动身？”
　　“我想去一趟江府，明日就走。”
　　庭中妇人停下手中的活计，问道：“不等你二弟回来了？”
　　“娘。”
　　久未相见，郇夫人慈爱地看着儿子，郇亦蒙接过她手中的锄头，接着说道：“他行踪向来飘忽，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就不等他了。”
　　郇涉瞥了他一眼，一贯肃然的目光中隐隐似有笑意：“去见江虞初？”
　　“嗯。”虽然两家素来交好，又早已为儿女定下了亲事，郇亦蒙未料到父亲如此直白，不由一时语塞。
　　郇夫人点点头，叹道：“听说那丫头病了一个多月了，你是得去瞧瞧。”
　　......
　　午后的日头正暖，匀匀地洒在身上泛起阵阵暖意，江虞初坐在院中，抬头仰望着高高的院墙之外飘飞的一只纸鸢，那只燕子拖着两条细长的尾巴，一直盘旋在半空中，忽高忽低，忽近忽远，好几次她以为就要落入院中，听见身旁的小丫头低声惊呼，忽而又乘风而去，展翅高飞，冲向一碧如洗的天空。
　　“小姐，咱们回去吧。”等了半晌，也不见消失的纸鸢再出现，丫头出声催促。
　　在丫头的搀扶下，江虞初扶着轮椅正欲用力，耳旁倏地响起熟悉的声音。
　　“我来吧。”话音未落，郇亦蒙从她身后轻轻一揽，将她纳入怀抱。江虞初靠着他坚实的胸膛，闻到他身上袭来沐浴后的阵阵清香，她抬头仰望他时，眉眼弯弯，眸中似是蕴着一泓清泉，缓缓流动。
　　“你回来啦。”似是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她却是将千言万语都藏在其中，她知道他懂得。
　　“嗯。”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郇亦蒙肤色泛红，想来此去北地察看直道修建月余，皆是日晒雨淋。
　　江虞初的目光毫不避讳，细细打量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高挺的鼻梁，剑眉入鬓，一袭缁色深衣身形俊拔，她不免在心里叹道，多好看的眉眼。
　　郇亦蒙忍不住瞥了她一眼，面色虽一如往常，眼底却泛起浅浅笑意。
　　一路无语，她听见他的呼吸声加重，不由浅笑，掏出怀中的手绢，为他擦去额间细细的汗珠。
　　他状似无意地微微低下头，配合她手上的动作，不忘出声询问：“这段日子生病了？”
　　“现在好了。”
　　见他满是不相信，江虞初伸手环住他脖子，无比郑重地解释道：“是真的。”
　　“我不信，你这病从小到大就没好过。”打小时候起，江虞初的双腿就不能行走，听他父亲说，她的腿疾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寻遍了天下名医，皆是束手无策。
　　穿过中庭，所到之处皆是春意盎然，翠竹节节拔高，叶片鲜嫩欲滴，空气中花香幽幽浮动。
　　“哦，”她拂去他发间的落花，一语便转了话头，“你不要以为你这般示好，我就会忘了你上次不告而别的事。”
　　“我明日就得离京，这次算是有告而别了吧。”见她垂下头，眸子瞬时黯淡，郇亦蒙收紧手臂，补了一句：“很快就回来。”
　　他迈上台阶，就在推开门的一瞬，江虞初侧过头，一扫衰颓，话语中满是期待：“我们去骑马吧。”
　　见他略有犹豫，她立刻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叹道：“我都一个月没出门了。”
　　郇亦蒙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吩咐身后的丫头：“丫头，去给小姐拿件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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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去年在读《史记》的时候，看到了以人鱼膏为烛的记载，突发奇想，写了一个人鱼烛的故事，希望看到的人会喜欢这个叫“江虞初”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