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剩疏月

35、海棠如旧时

　　这个故事和离离原上草也联系，对应的是离离原上草十六的内容，但也可看作独立篇章的番外，希望大家喜欢

　　海棠如旧时

　　强龙难压地头蛇，叱云军再厉害，在北凉在河西王的地盘想要杀死河西王，还要把事情做得干干净净，这是一句难事，所以叱云南有些心烦。他心烦的时候为了使自己静下心来就会寻一处空地练剑，这习惯已经好多年了，还是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告诉他的。

　　军营外有一处山林，长了几棵海棠树，结了几颗小果，叱云南运功太足、剑气过盛，到是劈断了一株海棠枝干，在落在他头上微微一打就跌到了地上，叱云南捡起来一看，到是枝结了果的木瓜海棠。

　　他与木瓜海棠也是有一段“误会”的。

　　大概十年前，叱云南年岁还小的时候是常常去往尚书府姑母家玩耍的，尚书府的几个孩子他也都熟悉。李敏峰贪图享乐、李长乐漂亮娇纵、李敏德老实安分、李常茹安静乖巧、李常喜贪吃听话。

　　男孩子还好，不服气打一架便是，虽然不会真的使力，但气和仇从来都不会结下的。女孩子就不一样了，李长乐太过任性了，李常茹到是没少被欺负。

　　有一次，她戴了根发簪，是她外祖家新送来的，太湖粉珍珠做的海棠，新巧又好看。小孩子嘛，耐不住心性，自然是要戴出去炫耀的，只是发簪还没戴出门便被李长乐瞧见了。这是一支好看的发簪，但李长乐也有更好看的，只是她娇纵惯了，见不得谁人风头比她高，这发簪便一下子被她拿了去了。

　　“三妹，你这发簪挺好看的，借我戴两天。”

　　她说的可不是商量的语气，只是李常茹不得不答应。发簪被人拿走了，李常茹的表情欲泣不泣的，她还只是个孩子，难过的表情是藏不住太多的。

　　叱云南见了也觉得他表妹太过了，便别了一枝海棠木，插在了李常茹发间，“你也别不舍得了，这枝海棠先给你簪着，来日我再拿支发簪给你换，玉雕的海棠可好？”

　　这只是一句安慰式的话语，却叫周围的人听了都吃了一惊，连李敏峰也吓了一跳，“表弟啊，这可是一枝海棠啊！”

　　“对啊。”叱云南不明所以，他想说李长乐拿走的就是一支海棠发簪啊，所以他要还的自然也是海棠，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李敏峰又打断了他，“这可是一枝木瓜海棠！”

　　这下李常茹和叱云南都反应过来了，赶紧摘下了发间的海棠枝，海棠花枝上结的青果到是比毒物还可怕了，李常茹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还好还好，他们年岁都小，还好还好这事是发生在家里，没叫外人瞧了去。

　　这本是一桩小事，只是从此两人都格外的隔应海棠，叱云南还好点，李常茹更是连见都见不得，尚书府的海棠树那日之后都砍掉了。

　　时隔多年，叱云南到是又见着了木瓜海棠，这青青的涩果到是让他想起一桩往事一个姑娘。咬上一口，涩入喉头，一招计策也浮上了心间。

　　北凉的军营里叱云南在和部下商讨善后事宜，河西王府里的血腥味太重了，虽然他是嗜血的，但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渴求血液喷薄而出的温度，河西王府的血腥味怨气太重了，他不是很喜欢。

　　夜里的行动很成功，林副将很是高兴，于是便直接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将军，您是怎么想出用孔明灯下毒这样的计谋的？这跟你平时的计策不一样。”

　　用孔明灯下毒这样的计谋，当然不是叱云南这样一个沙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能想得出来的。战场杀敌讲就运筹帷幄，讲就大局，领兵作战讲就勇猛，大将军自然是霸气威猛的。虽说两军交战偷袭也是有不少的，但一般也就图一个出其不意，下毒还是利用孔明灯下毒，这种诡计太过毒辣，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能想得出来的。

　　叱云南低头看了一眼书案上摆着的海棠枝，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开了一个弧度，“这是一个好用的计谋就够了。”

　　这确实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想出来的计谋，想出它的人不光心胸狭隘还有几分恶毒，是一个实实在在小气嘻嘻的“小人”。好像也不太对，思及此人，叱云南嘴角终于向上扬了几分，至少她在想出这样计谋的时候是个“小人”，至少她在想出这样计谋的时候不是为了作恶。

　　那时候，李常茹已经十岁了，因着海棠枝一事对叱云南避嫌多年，再加上叱云南也开始去往军中，他们二人就很少见面了，若不是因为年节基本上是碰不见的。

　　那时候，平城中兴起了一种游戏，便是放孔明灯，也不知是从谁开始说起，说那孔明灯放在天上便是会汇入星河，叫天上的神仙看见的，心若是诚，神仙便会实现你的愿望，叫你不是白白期许空欢喜一场。

　　等这游戏流传到贵女口中的时候，心诚则灵已经演变成了金诚则灵。孔明灯造得大大的，火燃得旺旺的，灯架里金玉珠翠没有少放。也不知这是一场精诚所至的许愿，还是一出金石为开的斗艳。

　　叱云南就是赶上了这样的盛况，明明是应该寒冷萧素的严冬，硬是被这些奢华昂贵的孔明灯点出了奢靡感。

　　他的小表妹啊在对他抱怨，“初一那晚，孙彤阳的孔明灯是点了金箔的，灯架子也是镀了金的；赵芝兰的孔明灯用的是鱼脂蜡！表哥，明明我生得比她们好看，琴技也比她们优秀，怎么就在这小小万物上被她们生生压了一头。”

　　他是二八的少年，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进了军营，整日里和一帮糙皮汉子一起奔波，如何哄女孩子开心这种技能一早就松懈了，一时也捡不出话来回复。

　　叱云南就这么愣在了那里，到是一旁坐在的小丫头帮了腔，“少将军你的官职可比孙姐姐和赵姐姐兄长的大，你若是亲手给大姐做上一个孔明灯，一定是叫她们如何也赢不了大姐的。”

　　为了避嫌，从方才见面起李常茹就一只安安静静的不说话，此刻开口，到是帮叱云南解了一个围，他听她说的也明白了过来，赶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这次从南疆回来带回了好多丝绢锦布，不少还是刺了双面绣的，表哥用来做成孔明灯，给你点上天定是特别好看的。”

　　方才还皱在一起的小脸立马就明艳起来了，李长乐本就生得好看，此刻嫣然一笑，到是叫这阴冷冬日也沾染上了几分艳色。

　　看着这笑颜，叱云南也松了一口气，向李常茹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她也刚巧回了她一笑。清秀白净的一张脸，还没有长开，微微笑起没有可人但也可爱。

　　十五那晚的孔明灯约在了尚书府的花园放，李长乐的孔明灯是少将军亲手做的，还用了金丝银线织成的丝绢自然是风光无限，谁的面子也比不上她。

　　孔明灯放飞了一片，大大小小十几盏，盏盏都镶金嵌玉华贵得很，叱云南看着这些孔明灯渐渐飘高飞远汇入星河，心下只觉得空，他想大概是太晚了吧，军营里每日操练，一向是早睡早起，现下时间不早该回去休息了。

　　只是与那一众人道别也是麻烦，告辞的话要说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烦，干脆偷偷从花园边上绕一下，在一个人回去。只是在景观李常茹院子的时候瞥了一眼，到是愣住了。

　　他看见李常茹在指挥丫鬟爬树去摘一个孔明灯，丫鬟年纪也不大，身量不高，有些拿不到，伸着晃来晃去有些滑稽。冬日的夜晚是很冷的，院子里的小丫头也打了个喷嚏，到底是想帮她们结束这一场煎熬，叱云南一踮脚使了轻功便帮李常茹拿下了孔明灯。

　　“现在再点一次可还来得及？”灯摘下来的那一刻就灭了 ，叱云南将灯还给了李常茹，黑暗中他瞧不清她的表情，只希望她不要跟表妹一样挂着嗔怪的神色。

　　“将军真的相信，这灯能点到天上去，叫神明看见让我心想事成？”明明是小童的脸庞小童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的老成，叱云南也不禁有些吃惊，她到是真的长大了好多。

　　“今夜刮东风，你可是算准了的？”

　　“听说城里有不少百姓靠着算风向，夜里侯在城外捡贵女们放出去的灯。”李常茹将手里的孔明灯粗略的检查了一遍就递给了一旁的丫鬟，“我算了时间，蜡添得极少。”

　　“这奢华的游戏，到是叫好多人在今年冬日过得暖和一点了。”叱云南没有在多待，转身走出了院落。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叱云南想，但他也明白，是那时候的李常茹还小，所以敢跟他吐露那么多，换作现在她定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讲。

　　算准时间、算准风向、算准重量，那献给神明的孔明灯也是能被拽在手里的。叱云南是一向不爱那奢靡的游戏的，但游戏里总有些聪明的角色参透了游戏额外的价值，这一切比游戏本身更重要。

　　事宜已商量完全，叱云南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海棠，褐色的枝上只结着颗微黄的果，他是错过了那娇艳的花，小小的一朵朵却艳若猩红，到是不比豆蔻少女差多少。他想，河西王府现下如此倒霉，可能也是那府中从没种过海棠的缘故。

　　诗经·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