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剩疏月

26、离离原上草。二十五

　　又是一场梦，梦里李常茹又被困在了那个黑暗的地方，那么黑那么空，待久了也就习惯了。她已经没有了第一次噩梦时的恐慌。她待在原地不动，静静的等着那些人的到来。
　　一道又一道的光，紫烟、三夫人、白芷、叱云柔、安乐公主……他们都出现了，李常茹不动，不躲、不逃，她在等着他们的靠近，反正是在梦里，再痛再难受又不会伤她几分。
　　他们一分又一分的靠近她，马上那些就要将那仇恨的利刃捅进她的身体了。突然直接，她被搂进了一个怀抱里。有一双大手遮住了她身前全部的攻击。
　　那个怀抱其实很陌生，但却是她在这梦魇之中唯一的依靠，她就是贪恋这副守护。李常茹悄悄的睁开了眼，看着那些怨魂的离去，光也消失了一切又回到了黑暗当着，她还是不敢回头，害怕只要一转身这份呵护也会变成毒刃杀死她。她就这么静静靠着他，直到醒来。

　　醒来，李常茹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她着实吓了一跳。
　　“叱云南，你干什么……”一觉醒来，她的声音还是困倦软糯的，绵绵又缠缠，特别的好听。
　　叱云南松开了搂在她肩头的手，语气有些担忧，“你昨夜一直在发抖，哭着说冷，把两床被子都盖在了你身上，你还是冒冷汗，我又不方便叫人进来，只得这么搂着你。”
　　“我一向畏寒，又一个人睡惯了，不习惯旁人如此。”睡梦里的事情是她今生的秘密，她不愿意让旁人知晓，哪怕是蓉儿，所以昨晚让叱云南听去的每一个字，她都不敢想象。
　　“你放心，也就昨晚外面有人看着而已，从今日起，我虽然还睡这间房，但我会歇在外间的软塌上。”说罢，他便披衣起身了。
　　李常茹又躺在床上装睡了一会儿，直到蓉儿和翠娆来伺候她起床才“醒来”。
　　梳洗之后就要去给长辈请安。叱云家人丁不旺，能喝上这一杯新媳妇茶的也只有叱云老夫人，她出身高贵，又才智过人，是一等一的女中豪杰，为出阁时，谁人见了她也都要尊称一声“女公子”。而今老了却也变得跟当年那些她瞧都瞧不上的女人一样“慈祥”、一样为了开枝散叶费铩了心。

　　“孙媳李氏常茹，见过祖母”，乖乖递上了一杯茶，李常茹也不好意思抬头打量，叱云老夫人的名头很大，大得李老夫人提起她就有些气憤难平。也难怪了，明明是两个出身差不多的人，却偏偏貌不如人、才不如人、艺不如人，嫁得还是不如人，哪怕是老了，叱云老夫人的那份气度还是得让她自愧不如。因为叱云柔的缘故，李常茹从小没少看见自家祖母因为叱云老夫人而神伤的模样。就像自己和李长乐，她得了自己外祖母的美貌、才华、家世……就是偏偏没得到她的聪慧，可就是这样，李长乐还是处处把她李常茹压得死死的。
　　“常茹，抬头让祖母瞧瞧，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长乐及笄的时候呢。”眼底带着笑，语气里尽是和善，可她却是个比魏帝更难琢磨的角色。
　　李常茹笑眼盈盈的看着老夫人，却从她眼底揣测不出任何情绪。一杯新媳妇茶好似很讨她欢心，其实却不见得，论出身、论相貌、论才艺，李常茹是没有哪里能配得上叱云南的，可她偏偏就嫁进来了，而且这婚还是叱云南自己去求的。儿孙大了，都有自己的计划了，老夫人也难得参与，只是，重要的时候，她会亲自出手，收拾收拾。

　　敬完茶，李常茹又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话里话外都躲不开子嗣二字，听得叫人心烦，李常茹只得把球踢到了叱云南处，可偏偏叱云南也被催得发慌，这球又被他给踢了回来。这三人这么你来我往，硬生生的撑过了午饭。一席饭是吃得人精疲力尽索然无味。
　　午休片刻，下午的事便简单了。李常茹虽是新妇，但叱云老夫人年事已高，理应她当家，叱云南派红罗领着李常茹到处认人看账，而自己便趁着婚假的空当，去干接下来的部署了。

　　李常茹跟着红罗，忙到晚膳时间才得空闲。脚不沾地的累了一下午，腿酸得不行，蓉儿一边为李常茹捏着脚一边抱怨“这将军府也柸大了吧，难怪明明主子不多还要养这么多下人。小姐啊，你今天也就认人认地，明天这还要看账本，可不是会累得手疼。”
　　翠娆正在布菜，听了蓉儿的话也突然转头过来抱怨，“小姐，那个叫红罗的是什么意思啊！将军让她代为管家，她就真拿自己自己当主子了，你是没看见，她今天看将军的那个眼神……”
　　“翠娆！”李常茹的语气有些不好，“红罗她是将军的人，伦不到你说她的不是！”
　　“可是，小姐，我也是为了你好。”翠娆语气委屈，实在是心有不甘。
　　“好了，好了，小姐和将军的事，不是我们奴婢该管的。”蓉儿一边劝说，一边把翠娆赶了出去。
　　“小姐，翠娆的话也没错，这将军府需要您杀鸡儆猴，不然您这管家的位置坐不稳啊。”
　　“蓉儿，我和将军的关系你也清楚，这将军府不是我可以全权插手的对方。”
　　“那是什么样的对方？”叱云南推开们走了进来，一个眼色扫了过去，蓉儿乖乖的退下了，房间里就只余下他们二人。
　　“是将军可以不做顾忌的地方，所以，将军有什么话可以好不顾忌的讲，哪怕是在这间屋子，哪怕是在我们主仆三人面前。”李常茹为叱云南斟了杯酒，“忙了一天了，将军喝口酒吧。”
　　“那你也不要打红罗的主意，我把她指给你，是方便你有什么计划好施展，红罗还是能指挥得动人。”叱云南一口饮尽，放下了酒杯。
　　“那就让她在我归宁的那天随我回尚书府吧，昨日大婚，李敏峰跟柔然人有了接触，怕是有什么问题。”李常茹动了动筷子，夹了块菜心，她没什么胃口，眼前的美食再香也让她无动于衷。
　　“他本就不是你们李家亲生的，搞不好就是柔然人。”

　　叱云南婚假过完，刚一归朝，魏帝就按耐不住要出手了，他卸下来叱云南的虎符，命他去幽州赴任。
　　“陛下只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要去幽州了。”叱云南刚一回来就去了李常茹处，脸色不悦。
　　李常茹翻着账本的手停下了，当年，叱云南就是这么“死”掉的吧，“明升暗降，只怕……是没这么简单。”
　　“怎么说？”叱云南卸下佩剑，到了杯茶。
　　“陛下他这么想削了你的权，减弱你在军队里的影响力，就应该把你留在平城好生看着才是。幽州虽远，让你赴任跟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他这种做肯定是有更坏的谋划。”
　　“更坏？怕是要了我的命他才满意。”一口茶饮尽，杯子被叱云南狠狠的捏在手里成了碎片。
　　“你打算怎么做？”李常茹不动声色的为他又到了一杯茶。
　　“外面都规划好了，只是家里，你得帮我看着点。这次我多半得“死”在路上了。红罗……就留给你用，有什么透过她跟你联系。”
　　“你要我怎么用她，就凭着她死士的身份吗？”李常茹冷笑了一声，直听得叱云南发怵。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既然要让她为我所用，不如给她个见得光的身份吧，纳她为妾如何？”
　　“你在开什么玩笑！”叱云南有些生气，“全大魏都只当我对情根深种才娶你的，这时候纳妾，之前的计划不是就都拆穿了！”
　　“那你要如何，而今你干的是这么危险的事，你有几成把握可以活着回来？而今你死了，陛下就不会再对叱云南的再怎么样，大不了让这一大家子慢慢败落。你没有子嗣，就舍得让叱云家落入旁支手里吗？舍得让你祖父、你父亲、你自己的打拼毁于一旦吗？”
　　叱云南没法回答，他的确舍不得。
　　“既然如此，你只能纳妾，红罗要是不行，翠娆也可以。本来陪嫁丫鬟就是留给姑爷用的。”
　　叱云南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抬头瞪了李常茹一眼，还是没说话。
　　“红罗在书房等你，你去吧。”

　　明明不该，叱云南还是去了书房，他第一次看见了小女儿打扮的红罗。步摇轻晃，揭露了她心头的紧张，其实这身妆扮不是很适合她，但是他却很喜欢。
　　“红罗，你该回去了。”叱云南没有关门，他在等着红罗离开。
　　“将军，若红罗是愿意的呢？今日夫人问我跟了将军多久。十年，我跟了您十年，怎么可能心头没有念想。从垂髫小儿到少艾芳动，再到如今，红罗很庆幸能一直陪在您身边。将军对于红罗而言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我这么可能不喜欢。”
　　红罗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在叱云南面前哭，作为一个死士她不应该有感情，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她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吐露了自己多年的秘密，她不能不哭。
　　叱云南也不知道，到底是红罗的眼泪打动了他，还是要满足祖母对子嗣的要求，亦或是自己心中那淡淡的情啊，也从信任、倚重变成了爱。总之，那天他留了下来。

　　只是为了大计他还是不能给她一个见得光的身份。他能做的只是给了李常茹一个警告——“不要抱着杀母留子的打算！红罗的命不是你可以动的。”
　　“将军说笑了，常茹身为你的正妻，有的只是为叱云家子嗣的关怀，而今红罗还没有怀孕了，何来的杀母留子之说？”
　　“你最好明白。我倒了叱云家的荣誉确实不会散，你依然可以当你的叱云家主母，享一切荣华富贵，但是我叱云家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先不说我祖母，就是叱云旁家的亲戚就不是好解决的！杀母留子不是个好法子，我要真死了，你打可过继一个。”
　　“可是你不会死啊，我的荣华富贵还等着你来成全啊。”李常茹笑了笑，她使计，他拆穿，而今又来警告她，这盟友，可真是不让他省心啊。
　　“胡大夫也留给你，你不是彻夜不眠就是梦魇缠绕，如此，太伤身体了。他医术高明，可以好好帮你调理。”叱云南叹了口气，想要再将她搂进怀里一次，可是还是放弃了，“无论如何，我叱云南，还有这整个叱云家都会成为你新的依靠。”

　　叱云南走了，带着魏帝让他去死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