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然》月鹤

58、第五十一章

　　沈泽怎么会知道我们在金剑山庄里的事情？洛苼？他多半还是要顾着我的面子。难道是——沈七七？她没死，而且还游离在我们中间？
　　我知道我再说什么也是徒劳，沈泽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自然不会相信我，也不会相信世苏。我决定同他一起去找沈渊，然后把事情讲的清楚明白。谁也不愿意大家的心里栓着一个疙瘩。
　　“洛芸，路上小心。现在世道不太平，无论如何都要保重。”世苏作为兰州刺史，自然不能与我们同去，“我刚刚收到消息，吐蕃的军队快要来了。你们要早去早回。”
　　我拉着他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驰骋，驰骋，我们在追寻时光的逆流。
　　两天多的路程，我们三人已经筋疲力尽。虽然若水一路上尽心照顾，但沈泽的脸上还是泛起白色，他的病才刚刚大好。
　　兴州城才下过最后一场秋雨，地上湿漉漉地可以倒映出人的样子。若水和沈泽的神情都非常疏朗，竟然看不出一丁点的激动。这是他们共同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没有迟疑，我们直奔主题。沈渊的宅子没有变，还是在那城东的巷子深处，深黑色的大门紧锁。
　　这里，曾经有人轻轻叩门，来找回他费尽心机才弄到的女人，叶洛芸。
　　打开门的是一个保姆，脸上深深的皱纹让我想起当日把我送到兰州的那个汉子。我清了清嗓子，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说，“沈老爷在吗？”
　　“在，在……”她一个劲儿地应着，怀里的孩子开始呱呱地哭了起来，这是沈渊和李澜的孩子，叫沈安。
　　澜儿还是那副普通的打扮，带着波澜不惊的笑，却没有潞妍那般天真的美丽。人和人，又毕竟是不同的。
　　她从保姆那里接过沈安，一边哄着一边招呼我们坐下，看了一眼沈泽，又看了一眼若水，开口道，“大哥来了。”
　　若水和沈泽互看一眼，澜儿接着说，“你和青潭长得这么像，我怎么认不出来？虽然你和青潭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但血脉关系毕竟还是在的。再说，大哥也曾在兴州生活了好多年罢。
　　李家和万家是兴州城的大户，虽然万家败了，但我们毕竟还是亲戚，我又怎么不认识？”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处处透着精明。她和潞妍，也只不过相貌相似罢了。
　　“澜儿，这么久不见，沈渊他还好吗？”青潭是沈渊的字，但我从来都不叫。
　　“我们一直都在，劳你牵挂了。”她拍了拍沈安，“我们一直都担心，你会因为豁然的事情责怪我们。”
　　“我知道你们也是迫不得已。再说，”我低下了头，“我早就离开豁然了。”

　　“事情就是这样，大哥，你必须相信我。”沈渊放下手中的茶，一字一句地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你说我为什么会帮着外人？小沁死的时候，我就在跟前。
　　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们的姑母一直都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即使她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也必须清楚认识。”
　　“我知道你晓得很多沈家的事情，不妨说来听听？”沈泽话锋一转。
　　沈渊轻轻皱了皱眉头，转身从澜儿手中抱过沈安，逗了逗怀里的婴儿，“没有可讲的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年来你没有在姑母身边，是你的福气。要不然说不定哪一天你会像小沁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我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休息吧。”
　　若水按住想站起来的沈泽，向我使了使眼色，大家也就都去休息了。
　　离开兴州城的那一天，上午又开始下起了小雨。我们坐在一起吃了最后一顿中饭，大家一言不发。我担心世苏和洛苼他们的安危，归心似箭。
　　“你们不回原来的万府看看？”澜儿一边嚼着米饭一边问，眼睛只是看着桌上的菜。
　　沈泽放下筷子，双手放在桌子上，眉头深锁。若水拍了拍他的肩，继而转向我们，笑着说，“有些地方，放在心里就够了。”
　　就像有些人，放在心里就够了。沈渊目光柔和。
　　马车渐行渐远，兴州城只剩城墙上一排一排的砖，像堆砌得一丝不苟的故事，丝丝入扣。沈渊在我们临走前悄悄塞给我一个锦囊，叫我务必独自打开。
　　我得谢谢他。

　　已是深秋，一路上百木凋零。偶尔见到的常青树，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我们心中都隐隐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只是谁都没有提起。
　　若水和沈泽一直互相依偎着昏睡，完全不理外面的景色如何，天色是否昏暗。我趁这个时候打开了那个锦囊，是一张字条。
　　“金剑山庄的真正主人叫崔希远，征远大将军，他有个弟弟叫崔希逸。”
　　崔希逸与父亲是多年的故友，而且这次解决西北边境的人就是崔希逸。只不过时间那么长了一直没有动静，莫非崔希逸和崔希远沆瀣一气？
　　我扶着头坐下，不知道崔大人是否肯买我的面子。
　　“客官，恐怕兰州城是进不去了。”马车夫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我连忙把字条扔出去，“吐蕃兵打来了。”
　　我们没有靠兰州城太近，在兰州城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停了下拉。遣走马车，只剩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在这种时候我不可能完全镇定，化装进城？城被包围得水泄不通。飞鸽传书？哪里去找鸽子？脑海中出现一个个方案又立即否决掉。
　　沈泽已经面色惨白，我知道他们同我一样担心。若水在一旁不断地安慰他，给他递水喝，“怎么这么巧这个时候？”我听到她喃喃自语。
　　“崔大人怎么还不来？”我暗自嘀咕，却发觉身后的草丛有暗动，待回过神来，刀已经被架到脖子上。
　　我们三人俱是男装，这些吐蕃兵大概是想要些银子。我正在找包袱，脖子上一疼，血已经淌了下来。
　　我长叹一口气，看来只能跟他们走了。
　　兰州是西北重镇，守卫自然森严，再加上之前世苏为这一战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吐蕃人要攻下它并不是那么容易。再者，兰州是西域通向中原的最后一道大的屏障，一旦攻克，要想在吐蕃兵进入中原前消灭他们也就几乎不可能了。
　　吐蕃人深谙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城外十里地都是吐蕃兵扎的营，他们的篝火烧得黑夜泛起了血色。
　　我被推搡着进了一个大帐，沈泽和若水却被留在了外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见到了阔别几个月的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