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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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盛安这话一出口，周扬宗的脸色便变得怪异了。
他终于抬起眸来，背微微僵直，双手合十放在桌面上，拇指无意识的相互摩挲着，几番张嘴却没有吐出一字来。
他的眼下还有熬夜之后的青黑，易盛安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苦恼文章一事无法入睡，只见他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尚可。”
易盛安轻笑着摇头，已是明白周扬宗怕是作出了自己都很满意的锦绣文章，只是羞于对他说出口。
“周兄，”易盛安挺直了背，向远处遥遥望去，润红的指尖轻敲桌面，“此番府试，怕是要起几番波折了。”
周扬宗不解的看向他，见易盛安神色与一般无二，并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便觉得自己方才想岔了——他并不是在讽刺自己。
呆愣了一下，周扬宗接上话头，“为何这样说？”
易盛安看向周扬宗，微微扬起的嘴角平复下去，眉眼瞬间变得凌厉肃然，“之前你偶然得知文章题案为‘臣民’，这已是波折之一，”他眉头轻蹙起，“你去书铺那日，我亲耳听见有人买题，这是波折之二！”
周扬宗瞪大眼，“有人卖题？”
易盛安重重点头，“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周扬宗双手握紧，握得指节发白也没松手。他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似是想到什么，眼底慢慢推开巨浪波澜，整个人竟透出少许从不曾有的凶狠。
“这样一来，你我的府试成绩怕是……”
“正是如此。”
易盛安叹了一声，“若这文章不是作‘臣民’，我倒能说那买题的与府试无关，可事实如此，八九不离十了。”
“那怎么办……”周扬宗哑着声说道，视线攥紧易盛安。
易盛安认真的看向周扬宗，“周兄，在说方法之前，我想冒昧问你一个问题。”
在来的路上，易盛安理清了思绪，也想了很多应对方法。但最有效的方法，关键却是在周扬宗身上，若是他的推论不错，只要周扬宗搭把手，这件事情会简单很多。
周扬宗疑惑的眨眼，“但说无妨。”
易盛安斟酌了下用词，“周春林周老爷，是你的父亲吧？”
周春林，府城人人都知道的人。
周家在府城很有钱势，为一城首富，来府城这么久，易盛安多多少少也听人说起过。只是周家最让人称道的却不是钱，而是周家主人纳了十六房小妾。
还抬了一个平妻。
据说当时此事在府城闹得轰轰烈烈，因文法规定，小妾是不可抬为平妻的，除非正妻病逝，男子才可明媒正娶第二位夫人，将之记入家谱，其子孙才有嫡位继承权。
可那小妾乃小轿进偏门，进门时周家夫人尚在，没出三月，周老爷便说一不二的将那小妾抬成平妻了——直把尚在孕中的周夫人气得流了产，从此身体一蹶不振。
周夫人所出的大公子也开始慢慢不受周老爷待见，总在小事上受到训斥。最后母子两竟被周老爷打发到了周宅外的偏宅居住，不被允许再入主宅。
很不巧的是，那大公子，名字便是周扬宗。
乍听易盛安问这一句，周扬宗脸色大变。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已是告知易盛安说中了，只得苦笑的摇头，答道：“正是。”
但若是可以，他宁愿周春林不是他的父亲！
父亲，都是为妻儿遮风挡雨的存在，哪有像他这般将人赶出来，不问生死不闻不问的？！他以为他给了钱财，他和娘就会感激他了吗？！
周扬宗眼底浮现血红，两个字吐出来，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
易盛安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向来唯唯诺诺的人突然爆发出这般强烈的恨意，着实令人心惊，他只好坐到周扬宗身边去，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周扬宗心情平复，易盛安才继续说话，“若你以周家大公子的名义上门拜访知州大人，能见到他的机会有几分？”
“约有五分罢，知州大人这几日在府城的吃穿用度都是周府在准备。”
周扬宗讽刺一笑，“总归还未从族谱上除名，这大公子的名号应该还是有些用的。”
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易盛安也不卖关子，把自己的计划细细说了一遍。
“你疯了？！”
周扬宗猛然惊呼，整个人都倏地站起来，衣衫翻飞猎猎作响。
易盛安笑着仰头望他，天光毫无遮挡的打在他脸上，将他的脸照得如玉般透洁。
“也许吧。”
他说着，好笑的看着周扬宗紧张的模样，拉着他坐下，“你作何反应如此之大？左右就上门拜访一下大人而已。”
“若是请不出呢？”周扬宗声音中全是不确定，很显然，他对自己毫无自信。
“周兄，”易盛安定定的盯着他的双眼，“我相信你。”
他话语里的郑重与相信那样直白，让周扬宗心中大震。
自他与母亲搬出周府，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嘲笑他们没脾气，就这般灰溜溜的出来住了，毫无气节可言。他尚小的时候气不过与那些小公子们打了几架，可最后的结果都是他娘低声下气的给人道歉，求他们原谅他的无心之过。
可他哪里有错？明明是那些人嘴碎，为什么娘要给他们道歉？
可就算他是对的，却根本没有人认为他对了。而每次他跟他娘闹，反驳她抱怨她，她都只是哀哀的看着他，一遍一遍的说：“扬宗啊，再忍忍吧，再忍忍吧……”
那么凄惨的声调，像针一样刺得他手脚发凉。
自此以后，他的行事越发低调，别人欺负他受着，别人嘲讽他也受着，没有人再尊重他。
没有人。
可如今，却有一个人对他说，我相信你。
周扬宗眼中酸涩，抿紧了唇不愿意表现出自己的懦弱与震动，只看着易盛安，重重点头。
易盛安笑，“多谢。”
其实周扬宗请不来知州也没什么问题，他还有后招。但看周扬宗如此沉闷，自尊心又强，若是这件事不让他参与，此事了了之后他大概会多想，他们两人怕是会慢慢疏远。
而且……看周扬宗稍稍有了些神采的表情，易盛安微微舒心了。此等有才学的人，若是“死”在自己手中，着实可惜。
他发现周扬宗最近越来越沉闷，有时还无意识的流露出留恋的神色，听到他说府试会出问题之后神色更是疯狂，像是下定决心要去做什么事情了一般。
那样孤注一掷，仿佛此去便不会再回。
一想到此，易盛安又拍了拍他的肩，呼出一口气道：“此事就交给周兄了！”
晌午刚过，空气中飘着几丝清凉气儿。
易盛安正跟周扬宗用着茶，刚刚斟满一杯，街外就走来了一队衙役，气势汹汹的朝他们冲过来。
易盛安朝周扬宗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笑容，在周扬宗略显震惊的眼神下放下茶杯，站起身拂了衣袖，自己走了出去。
周扬宗看着他的背影，竟不知说什么好。
上午易盛安对他说，若是今早那些挨打的人跟官府有点关系，他可能会被官府传唤过去问话；若是那些人跟官府交情不浅，便会有衙役前来押他。
若来的是衙役，那他就要在府试榜单出来前将知州请到衙门去，只要知州去了衙门，这一切，就还能有回转的余地。
若是放榜后盛安还未被放出来，他就想尽一切办法宣扬此次府试有人作弊之事，煽动落榜之人的情绪，集结他们去官府击鼓鸣冤！
如今，第一步竟真的走出来了……
他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周扬宗一口闷下一整杯茶，之前还有所担忧的脸色蓦地坚定下来！
——
一路朝衙门走去，衙役们跟在易盛安身后，莫明的有排场。
民众们一路走一路看，指指点点的，都在惊讶这般俊俏的书生做了何事竟被这般押送。
一些空闲的人起了好奇心，便一路跟着到了衙门，却全都被拦在了大门外。
衙门里，宽敞的正堂站了些人，一眼瞧去都是些相熟的，而知府则端端正正的坐在堂上，乌纱帽加身，不怒自威。
看到易盛安进来，他直接手握惊堂木往桌面一拍！
“竖子！汝可知罪？！”
易盛安一挑眉，双袖扬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知府大人！”
拜完，他看向周边众人以及拿着棍子的衙役们，目露不解的道，“不知小生所犯何罪？”
知府冷冷一笑，“湖心亭当众伤人一事，你认是不认？”
易盛安心中冷笑，表情却更是无辜了，“小生一个书生，如此孱弱又手无缚鸡之力的，何来当众伤人一说？”
说着，他还露出自己的手臂给大家看——白皙纤细，确实是瘦弱模样。
站在一边被打过的众人满面不敢置信，从没见过一个读书之人睁眼说瞎话，此次一见，只觉全身都膈应得慌。
“胡言乱语！”
知府又拍惊堂木，见易盛安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眼神就是一沉，直接道，“竖子居然如此顽固，来人！上刑！”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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