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巫耳

2、借口

　　第七街区的地下酒吧里，人声鼎沸。随意一扫眼，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不少魔族甚至变回了原形放纵着。酒吧里的灯光很是晃眼，让我有想吐的感觉。穿过空气浑浊的舞池，我直接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

　　“Golden Eyes。”

　　调酒师看了我一眼，手里忙活起来。我看着调酒师的动作出神，莫明想起了十三，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翘起来。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清秀的年轻脸庞浮起一丝羞赧。

　　“哎哟！瞧瞧这是谁！啧啧，有二十年没见了吧，伯爵小姐。”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自耳后响起，我略微蹙眉，置若罔闻。

　　“Angel Blood。”来人向调酒师打个响指，径自坐到我身边。顿时一股恶心的气味污染了周围本就不怎么新鲜的空气，我嫌恶地绷紧嘴巴，暗自压抑心中升腾的愤怒。

　　“您的Golden Eyes。”一杯金黄的饮料推到我跟前，我微微一怔，抬起头对着调酒师轻笑。他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却突然被一旁阴翳的视线狠狠盯住。调酒师的脸色顿时有些泛白，只得赶紧低下头继续调酒。舞池上空的灯光闪烁，在玻璃杯上折射出艳丽的光彩，色泽浓郁的金黄液体显得愈发迷人，其中游走的缕缕黑丝盘旋缠绕，渐渐形成了瞳孔的形状，看上去就像一只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散发着摄人的光。

　　“我们伯爵小姐的口味一直都没变呢，”男人的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墨绿色的吧台，饶有兴趣地观察我的反应。

　　“我要见公爵。”我轻轻抚摸着杯身，眼睛直直锁在那若缠若散的黑丝上。

　　男人摸摸下巴，“见公爵也不急在一时，不如我们先叙叙旧吧。”他接过调酒师递来的暗红色烈酒，故作优雅地饮下一口。

　　“不好意思，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握紧酒杯，我一闭双眼猛地灌下一口，香醇里泛着些微苦涩，激烈的刺痛随着液体的沉淀一路燃烧，一股奇异的快感直刺心脏。

　　“啧啧，伯爵小姐永远那么不近人情！再这样下去，萨莲家族可真的要灭亡殆尽了哦。”

　　紧握酒杯的手骨用力到泛起青白，我尽量压抑，声音还是显得有些激动，“多谢赐教。不过，请闭上你的臭嘴！”

　　“哟！生气啦？”他凑近我，耳语般低声道，“考虑清楚冲动的后果哦！”

　　余光里，他的喉结轻微震动，刺激着我骨子里的凶残，恨不得立马用力将其折断。我松开酒杯，眼睫微微垂下，泛着明亮光泽的Golden Eyes映不清我的目光。

　　“这才对嘛！”男人“咯咯”笑起来，声音极其刺耳。他将酒杯举到面前，透过血色的液体眼神迷离地凝视我的发，缓缓翘起嘴角。“果然无论哪种红都不及你的发耀眼……”

　　见我半晌不语，他不死心地继续刺激我，“昨晚那场爆炸还真是遗憾啊！啧啧，只弄死了二十九个人，利森做事总是令人失望。”

　　“不是他没本事，而是圣教的战士他比不起。”再饮一口酒，心情募得愉悦起来，唇边掩不住笑意。

　　“我们的伯爵小姐什么时候有了吹捧敌人的癖好？”男人的语气变得森冷，“莫不是有了投靠圣教的打算吧！”

　　根本不想理他，我一脸嘲讽地转开视线，正看到舞池另一头昏暗的长廊上走过两三个身穿黑色风衣的高个男子。

　　他真的来了！

　　我急忙转过头对着身边的男人妩媚一笑，“你永远都是那么幽默呢！”无视他愤怒的双眼，我起身离开吧台，头也不回地道，“绅士，那杯酒算你请咯！”

　　“你！”气恼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轻笑着不予理会，直奔舞池另一面。长廊尽头的拐角处有一扇乌黑的大门，我理了理衣领，轻轻叩响。

　　“来人报上姓名。”陌生的声音，应该不是他本人。

　　“莫里斯•萨莲求见。”我恭声道，手心里起了薄汗。门内静了一阵，一道悦耳的低沉声音响起，“进来。”

　　是他！我惊喜地抬起头，颤抖着双手推开门。幽蓝的灯光拂上我的脸，我一眼就看清了端坐在皮沙发上的优雅男子。

　　“公爵大人。”走进室内，我右手贴于左肩，垂首行礼。

　　“莫里，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仿佛印刻在我的心底，即便几十年时光流逝，仍然记忆犹新。

　　“回公爵大人，有……二十年了。”我不合礼仪地抬起头，控制不住地凝视他。

　　“莫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疏了？叫我凯雅。”他朝我招招手，“过来坐。”我捏紧衣角，犹豫再三，还是强忍着没有向前迈步。

　　心一横，我欲直接表明来意。“公爵大……”他的眼里泛起受伤的神色，我赶紧改口，“凯雅，我想……拿回萨莲府古宅。”

　　“你特意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

　　凯雅面不改色地直视我，歪头轻笑，“莫里，到我身边来。”

　　我无奈地移开视线，即便再是不舍，也不能踏出这一步。深吸一口气，我的语气强硬了些，“凯雅，请把萨莲府还给我。”多呆一秒，我所受的煎熬就多一分，我相信自己的忍耐力，但仍担心会前功尽弃。

　　凯雅没有回话，他平静地看着我，从沙发上起身走了过来。我惊慌地直往后退，猛地撞到了门上。守候在一旁的两人俯身鞠躬，“嘭”一声没了踪影。他将双手撑在我两边，俯下身与我额头贴着额头，“莫里，你在逃避我。”

　　我闭上眼，痛苦地握紧拳头，“我没有。”

　　“你有。”他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唇上，引起我一阵阵战栗，“莫里，跟我回去，就把萨莲府还给你。”

　　仿佛心中有一根弦断了，我睁眼看向别处，声音颤抖着，“你知道这不可能……”

　　残忍的话语在凯雅的唇边中断，我睁大眼无法动弹，他的舌钻进我微启的唇内，一寸一寸占领。积蓄已久的泪水自眼角滑下，滴落到我锁骨上，炙热。说过要忘记，却记得比什么都清楚，凯雅的吻总是那么霸道而不失温柔，让我不自禁沦陷其中。我环住他的腰，略一犹疑，便立马伸出舌热烈地回应他。凯雅动情地扶住我的脑袋，修长的手指插入我红莲般艳丽的发丝中。他的鼻息离我那么近，那么近。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再不会迷失自己。不，是再也不会给自己机会迷失自己。我为自己找了太多理由，情不自禁是借口，脆弱是借口，它们都只不过是掩饰我放纵的无耻的卑鄙的借口。我抓紧他黑色的风衣，热烈而绝望地吻着占满自己整颗心的男人。

　　气息已经完全混乱，满脑都是凯雅的脸，凯雅的眼，凯雅的吻。胸口一凉，冷空气霎时冻醒了我的神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沙发边，我的衣襟被拉开，凯雅抱着我倒在沙发上。他抓起我的双手举过头顶，热情地吻去我的泪水。

　　我在干什么！

　　凯雅的吻蔓延到我的胸口，我惊惶地呼喊：“凯雅，我们不能这样！”

　　埋在我胸口的男人抬起头，眼神很深，“怎么不能？莫里，你是我的，你本就应该是我的！”他的声音变成我不曾听过的暗哑，炙热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腰，缓缓伸进衣服里，逐渐向上。我拼命地挣扎起来，“住手！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已然失去理智的公爵顿了顿，“我不承认。”

　　我心里一急，猛地翻身，带着凯雅一道从沙发上滚了下去。凯雅闷哼一声，钳制我双手的力道一下子松了。我赶紧撑着地，企图站起来。被我压在身下的凯雅突然搂住我的腰，猛地用力向下一拉，我惊呼一声重新跌进他怀里。

　　“凯雅，不要这样……”我趴在他的胸口，泪水止不住地流。

　　“莫里，没有人敢质疑我们的婚约，跟我回去。”凯雅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多了些从前不曾有过的霸气。是啊，谁又敢有意见？过去的雷鲁耶尔二少爷已经继承了公爵之位，连魔王都要骇其三分，何况其他人。只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一切都变了，这个本就有如泡沫般脆弱的婚约已经破裂了。

　　“凯雅，不要逼我好吗？”泪水沾湿了他的衣料，我闭上眼平静道。身下的人久久没有回话，我听着他的心跳，一声一声，真想就这样听一辈子。

　　“钥匙埋在府前花园的秋千下面，每天都有人去打扫，你不用花时间整理。”从胸口传来的声音最是动听，就像是用整颗心在说话，饱含真情。我深吸一口气，这是凯雅的味道，以后不会再有机会离他这么近，我会永远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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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中一轮新月钻出云朵，露出美丽的脸庞。月光皎洁，却是寂寞的色泽。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表情淡雅，莹润的眼眸里染着一丝惆怅，似乎正陷入回忆中。他抬起手抚了抚性感的薄唇，苦笑。莫里，为什么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来？

　　“公爵大人。”平板的音调传来，落地玻璃窗上映出一个挺拔的身影。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什么事？”

　　“贾罗男爵在外静候召见。”

　　“让他进来。”

　　“是。”

　　看着出现在门口正待俯身的中年男子，公爵冷冷道：“不必行礼。”

　　“是。”贾罗谨慎地看了眼公爵，小心道，“不知公爵大人召见小人所为何事？”

　　“听说你今夜在索寞纳斯见到了莫里，”公爵转过身看了他一眼，锐利的眼神惊出了贾罗一身冷汗，“你跟她聊了些什么？”

　　贾罗不敢擦拭额上的冷汗，毕恭毕敬道：“小人跟萨莲伯爵大人只是礼节性地互相问候。”

　　“只是互相问候？”公爵冷笑，姿态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他举起水晶桌上的酒杯，里面盛装的正是那诱人的金黄液体。贾罗怔怔看着公爵手里的Golden Eyes，脸色有些苍白。公爵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小饮一口。

　　贾罗惊恐地赶紧伏在地上，“公爵大人恕罪，小人并非有意隐瞒，只是……”

　　“够了！”他厉声打断贾罗，收回视线，微微眯起双眼注视着杯中的黑丝纠缠舞动，“退下吧。记住管好自己的嘴，如果你还想活得久一点！”

　　公爵凝视着手里的酒杯，眼神柔和得就像是在看自己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继续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