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锦鲤不容易》卿小双

7、007 人和妖从来不是一路人。

　　对于郁衡这种活了三千多年的妖怪来说，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暂了，所以他非常理解为什么当初应宸想方设法，哪怕逆天都要让杭睿成为与天地同寿共生的神。
　　垂暮老人都舍不得人间，何况是稚嫩的孩童，还没了解这个世界的美好，就要挥手道别，只给家人留下绵长的痛苦。
　　想到这里，郁衡看了一眼挂在床头墙上的病历信息。
　　张鹏举7岁脑囊肿。

　　郁衡不知道那是什么病，但看着病床边上那些人焦急模样，以及白行夜止身上带着的死亡之气，也明白这个病很严重，严重到能轻易带走一个凡人的性命。
　　从人群的缝隙中，郁衡看见了裴曜的脸，凌乱的头发遮不住他紧皱的眉头，手上按压没有停过，满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但是谁都顾不上给他擦，所有人都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郁衡往前挪了两步，隔着人群看见了那个孩子，也想起了初次见到他的情景。

　　那是在不久之前，一个难得的温暖午后，阳光洒在水面上，暖暖的很轻柔。
　　郁衡像往常一样，在池塘里平静地飘着，其他那些普通的鱼儿根本不敢靠近他，都离他远远的，他也不会跑去跟一群普通的鱼儿们培养感情，就那样在水里趴着，连动都不想动，趴久了累了，就想翻个身躺着走神。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下意识的就想藏起来，可还没等他翻身，就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温暖手掌将自己拿了起来，就在他准备全力挣脱的时候，就被放进水里，那双小手给他翻了个转，一个稚嫩的声音不停在喊：“不要死不要死，鱼摆摆你游啊！”
　　谁死了？
　　郁衡转了个身，看见了一个大半身子都泡在水里的小男孩，苍白的小脸上沾满了水，手上还捏着一个湿漉漉的馒头，见到郁衡游了两下，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但是没等他开心太久，郁衡就注意到岸边有几个人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立刻摆着尾巴躲进了莲叶下面，远远看着那个孩子被医生抱上岸，用毯子裹了抱上了楼。
　　再后来见到他，就是昨天裴曜带着他一起来喂鱼，也正因为如此，郁衡才大着胆子靠近岸边，想好好看看这个善良的孩子。

　　人和妖从来不是一路人。
　　凡人的生死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妖怪来插手。
　　但这是郁衡头一次亲眼目睹死亡对于凡人有多么强大，虽然他是不死之身，此时却也因为死亡的逼近而难过。
　　想要人死很容易，想要人活……更容易。
　　郁衡的内心开始动摇，只要他靠过去，渡一点气给这个孩子，他就能度过这个死亡关口。
　　但是……
　　郁衡偷偷看着白行和夜止，两个勾魂使在这里守着，他该怎么做才能在他们眼皮底下蒙混过关呢？

　　白行和夜止眉头紧皱，像是在为难。
　　郁衡偷偷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白行转头跟夜止说什么的时候，立刻拨开人群冲了过去，学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扑在床边，放声大喊：“鹏举啊小鹏举，你醒醒啊！”
　　这个变故来得太突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忘了手上动作，除了裴曜不受干扰，始终没停下手上的按压。
　　迟则生变。
　　郁衡担心下一秒白行和夜止就会过来索命，赶紧拉开小鹏举的氧气罩，俯下|身抱住他的脑袋，飞快地将一口仙气吹在他的脸上，顺利被他吸进了身体里，郁衡松了一口气，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把病人家属拉开。”裴曜冷静地开口，原本就沙哑地声音裹着一层按捺的怒气，“不要耽误我们治疗。”
　　回过神来的护士连忙将郁衡拉了起来，而已经达到目的的郁衡就顺着她的力气往后退了出去。
　　“心跳恢复了，血压也正常了！”
　　随着护士的欢呼声，裴曜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因为持续用力，僵直的手臂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像是卸了全力靠在墙边，任由汗水顺着脸颊打湿了衣领。

　　郁衡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转身就想深藏功与名地悄悄离开。
　　却没料到白行和夜止就等在他后面，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完了。
　　郁衡低下头，知道自己这一时冲动惹了多大的祸，更改了凡人的命数，一定会被天雷劈成好几十块了。

　　“刚刚那个病人家属呢？”
　　“诶？怎么不见了！”
　　“赶紧去找。”
　　“哦哦，好。”

　　郁衡听见了裴曜跟别人说话的声音，反应过来那个“病人家属”是自己，慌慌张张就想逃走。
　　但是白行和夜止就站在他面前，黑着一张脸，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怎么选择都是死。
　　但是……鬼哪儿有人可怕！
　　郁衡脖子一梗拉着白行和夜止跑到角落，隐了身形，险险躲过了追出来找他的护士。

　　眼看着白行夜止脸黑得跟锅底一样，郁衡的心里像是烧开的水，咕咚咕咚冒着泡，心想这次肯定要被应宸打回原形扔到天雷台上挨雷劈了。
　　于是郁衡一咬牙，闭上眼睛伸出双手，视死如归的说：“我做错事了，你们带我去领罚吧！”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冰凉的锁魂链，郁衡慢慢睁开眼，就见夜止半眯着眼，白行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郁衡没明白他们的表情，傻傻地问：“你们……什么意思？”
　　“应该我们要感谢你了。”白行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笏看了一眼，“这个张鹏举的阳寿未尽，如果没有你刚刚跑去给他续命，我们可能就有麻烦了。”
　　“啊？”郁衡一时间没能接受这瞬间的大起大落，反应过来之后忙问，“那他刚刚……”明明已经命悬一线了，“那你们不是来拘他的魂的？”
　　“不是。”夜止难得开口。
　　“我们拘了魂之后，发现附近病房有个魂魄将离体才赶过去看，”白行耐心跟郁衡解释，“我正在跟小夜想办法，你就冲过来了。”
　　郁衡有点明白了，拘魂使的目标不是小鹏举，但有别人想要他的魂魄。
　　“果然有东西在这里捣乱！”郁衡握紧拳头，气鼓鼓地说。
　　“酆都最近不太安稳。”白行看着郁衡说，“至于原因，你应该也知道一些。”
　　郁衡想了想，点点头：“我听应宸和杭睿说过。”

　　这个事情说起来，跟杭睿有很大的关系，虽然不是他亲手造成的，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而起，所以事情发生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深深的自责之中，为了让他心情变好，应宸没少花功夫哄他。
　　简单来说，就是酆都城的主人，冥府的阎王——摩耶大人，消失快三年了。
　　虽然已经封锁了消息，在应宸暂时协助崔判处理酆都大小事务的情况下，还不至于乱套，但阎王大人不见了这个事实，就足以让人慌乱不安了。
　　即便阎王大人以前在的时候也不怎么管事，可失踪不见了，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阎王大人失踪的具体原因，郁衡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应宸和杭睿的猜测，很可能摩耶大人隐了仙气入了凡尘。
　　所以酆都的鬼差们每次来凡间，都会四处寻找，然而三年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摩耶大人的消息。

　　“所以我们没办法留在这里和你一起调查，”白行看着郁衡说，“但事关魂魄，就跟酆都有关。我回去之后就会告诉崔判大人，请他上来一趟，不过可能需要多等几天。”
　　郁衡知道崔判现在有多忙，心想自己怎么说也比“努力修仙，尊上等我”那群里的小妖怪有点本事，于是拍了拍胸口：“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调查的。”
　　白行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手上变出一团蓝幽幽的火焰，慢慢收拢掌心，变成了核桃大小，交给郁衡，仔细叮嘱道：“这个幽冥鬼火你拿着，遇上死魂是为蓝色，遇上生魂是为红。”
　　“明白。”郁衡小心翼翼捧在手里，“如果有生魂诡异离体而你们又不在，我会想办法救他的！”说完又有些担心，小声问，“我这样做算是救人，不算更改凡人的命数，不会被应宸打回原形吧？”
　　白行还没回答，夜止却突然开口：“时辰快到了。”
　　白行加快了语速，不停叮嘱说：“你小心拿好，千万不能让凡人碰到，要是碰到了……”
　　“走吧。”夜止拉了白行一下，“来不及了。”
　　“诶诶，”白行一边消失，一边对郁衡说，“你千万小心，绝对不能让凡人碰到！”
　　“知道啦！”
　　郁衡跟白行夜止挥手告别后，心里有一种踏实的安心，撤了隐身术，捧着那团鬼火转身就想离开。

　　“原来你在这里。”
　　郁衡揉着额头，要不是对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会以为自己不是撞着人了，而是撞上了一堵墙，人的胸口怎么能这么硬，撞得脑袋这么疼呢！
　　裴曜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年，莫名有种熟悉感，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你是张鹏举的家属？”
　　我的那团鬼火呢？
　　郁衡摊开双手，看着白白净净的十根手指头，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举着双手在原地转了三圈。
　　鬼火去哪儿了？
　　郁衡茫然地抬起头顺着看上去，还没来得及感慨冤家路窄，就看见裴曜的额头上飘着那团蓝色的幽冥鬼火。
　　“啊！在这里！”
　　郁衡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跳起来想去抓，此时有点埋怨自己为了省灵力没变个大高个，居然踮起脚还没有裴曜这个凡人高，真是太耽误事了！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啊！抓到了！”
　　“你……啊！”
　　郁衡没料到裴曜会忽然凑上前，手掌还没握成拳，就啪地一巴掌打在了裴曜的额头上，他这一巴掌不仅打红了裴曜的额头，还直接将那团幽冥鬼火打进了裴曜的脑袋里。
　　郁衡瞬间失去了反应能力，眼睁睁的看着那团蓝色的光芒嵌进了裴曜的身体里。
　　此时此刻郁衡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三个字明晃晃的飘在眼前。
　　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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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谁闯祸，谁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