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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7-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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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豹顶着叶修起身，一人一豹互相友好支撑着挪动位置的同时，苏沐秋进入了森林，嗅着隐约的新鲜水气，找到了河边。他记得曾采集过一种植物，模样像是平贴地面的灰绿齿轮，生长在水边，浆汁有轻微的麻醉作用。
河面完全结冻了，冰层看着挺厚，仅有靠近岸边的一小块地方漂浮着碎冰，透过薄薄的冰面好似能看进水中。苏沐秋砸破了冰面，掬了把水解渴，冻得龇牙咧嘴，随即他将冰水往脸上一拍，脑子清醒不少。
他清醒之后的一切发展都太迅速太混乱了，先是叶修陌生而冷酷地试图在他脑袋开洞，被隐瞒的语言相通、拥抱、伤势……他要是稍微愣一点，指不定就被小徽章给干掉了。这一团乱，闹得他没有时间好好理清情况。
叶修身上的伤势不算轻，驾驶服的襟口被扯坏，身上有些许未退去的细小噬咬印子。如果他没看错，叶修似乎还崴伤了脚，只是那个人什么都没显在脸上，一脸稀松平常。
苏沐秋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兽类这么强大，能连着在叶修的后颈啃上好几口。
当然他自己也是，浑身酸痛，好像被人摁着揍了几顿一样，可是他现在记忆里能找到的最后一件事，是他在部落遭人接连灌酒，后半夜好不容易头重脚轻地摔到自己那张床上。合眼前他记得很清楚，让两三口酒放倒的叶修埋在他那堆毛皮里，睡得十分安稳，情绪稳定。
后来，他模糊地记得自己是失控了，焦躁不已地找着最后几片向导素，但再之后到方才醒来，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苏沐秋半点印象也没有。
苏沐秋凝神思索着，一边扫开岸边的积雪，期望能找到积雪下幸存的药草，接着他一侧身，余光瞥见的水面倒影，这却让他一下止住了所有动作。
－－他的后脖子，也有咬痕。
与叶修那遭什么玩意胡啃乱咬的痕迹不同，他后颈上是个清晰完整的咬痕，苏沐秋摸了下，感觉咬得相当深，深到差点能把他的脊椎骨直接咬成两段。伤口已经结痂，没有摸到血，结痂的伤口将咬痕堆砌成了刺青似的黑褐纹线。
很明显是人类的齿痕，而他不可能自己咬到自己的后脖子。
是叶修。但叶修没事干嘛咬他？
苏沐秋纳闷不已，检查后，发现自己肩背手臂也有几道褪成浅粉色的抓痕，衣领下密密麻麻像是疹子的细小印子尽管消退得差不多了，但于感官敏锐的苏沐秋而言，仍能瞧出鲜明色差。
他碰了下后颈的伤口跟身上的各种痕迹，轻嘶了声，刚刚想着这些痕迹从何而来，脑中冷不防掠过数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他与另一个家伙，互相撕扯着彼此的衣物，唇齿碾压的深吻，热烫粗重的呼吸，驾驶服下略显苍白的肌理，玫红色的印子，近在咫尺的那双黑眸，泛红的眼尾……还有……还有……
苏沐秋惊愕地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袋嗡嗡作响，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他浑身烧烫，手足无措地感觉一股滚烫温度灼烧着血液，由脖颈一路窜上了脸。
眨眼间，他仿佛从脖子根到发梢，全被泼上大红油彩。
苏沐秋抱着脑袋无声尖叫，直想在雪地上一边“啊啊啊”地乱吼一边滚个十来圈降温，僵硬半天，他砰地将脑袋砸进冰冷的水面。
窜起的高温止住了，却平息不了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
……靠！
他牙酸地爆了声粗，平静无波的河面咕嘟咕嘟地冒出细小气泡。
*
两人讨论后，一致决定回到部落的路程不能急。
尽管目前放在部落里的沐雨橙风带有简易医疗系统，内部还存放着他们医疗包里的应急药物，然而叶修的伤势注定他们不能赶，省得路途中徒增意外。
于是，顶着大雪横越森林的途中，叶修三步一抽气，五步嚷句疼，被各种叨逼“我是你救命恩人”的苏沐秋，除了磨着牙服侍这位“善良好心的脆弱伤患”，找地休息给他找吃喝外也别无他法。
苏沐秋自己的状况同样算不上好，哪怕叶修四肢健全精力充沛，他们的行进速度仍快不了多少。一日没有向导，五感失控的问题便一日无法解决。他已经察觉自己本能地频繁凑在叶修周遭，越近越好，每次发觉时他跟叶修的距离都已小于半臂，妥妥地突破安全距离。苏沐秋很是满腹苦水吐不出，只能强装不知。他不知道叶修是否同样意识到这点细微改变，总之叶修的言行依旧，这让苏沐秋暗自侥幸。
此外，至少语言终于“互通”了，眼下两人有大量的时间交流。
苏沐秋确认风雪渐渐大，再次揪起一旁龟速步行的叶修，将人半扛着拉到了崖壁边下。
两人挤在崖壁一小块凹地避雪，凹地不大，他们只能尽可能凑近了，避免半边身子暴露在雪中。好在空间尚有余裕。
苏沐秋安置好叶修之后，熟门熟路地进森林刨了几颗树的根部，掘出几枚拳头大的庞大根结。中途他幸运地挖到了兔鼠窝，不幸的是，这兔鼠洞早已兔去洞空，什么也没有。
他拿石子将树木块根划开缝，剥开递给叶修，后者痛心疾首地瞅着树根缝里露出来的白色干粉。
“苏同志，这吃起来像木屑。”
苏沐秋坐在外侧，直接挖了一把雪填到叶修的“木屑”里：“混着搅一搅就不像了。”
“哎，现在吃起来像行军口粮，半点味道都没有。”叶修故作痛苦地尝了口能量糊糊。
“你还挑剔上了？有本事自己出去找吃的。”
苏沐秋翻翻白眼，手一捞直接夺过叶修那碗木屑糊，表示不吃就算了。叶修耸肩，不以为然，拢着衣领伸了伸腿，没料想一转眼，那糊糊又被塞回到手里。
他低头一看，树根糊已经与雪水搅匀，米白色的树根糊夹杂着几枚干果，散发出一丝丝酸甜的莓果香气。
苏沐秋：“我挖开了兔鼠的窝，没打到肉，不过捡到一些果实，你将就吧。”
叶修把莓果糊糊吃了个一干二净，接着给自己换起了镇痛用的药草。纵使是胸腹这种难包扎的位置，他都自己完成了，完全没想到喊苏沐秋帮忙，苏沐秋看叶修重新拉拢衣物，忽然叹气：“希望小邱聪明点，会自己换药吧。”
“你很关心他？”
“当然，不然我干嘛拦着不让他被截肢？”
叶修唔了一声：“也许你在物色好壳……好苗子？”
“叶修，你不装文盲之后，怎么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苏沐秋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叶修靠着岩壁，后背冻得寒气刺骨，目光由漫天大雪挪到苏沐秋身上。那个人正兜着一大捧蓝色花朵，一边等雪势减弱，一边捣着花瓣。
秉持着不浪费时间的理念，苏沐秋捡了块巴掌大的石板，在中间敲出凹弧，并开了道细槽通往侧边，被捣烂的花汁会顺沟槽流进偶然被叶修挟带出来的向导素小药瓶内。
感觉到目光，苏沐秋停了动作，探究地看向叶修，后者坦然一笑，笑眯眯地转了话题：“没什么。那是蓝芯花吧，对你有什么效用？还有，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才是什么东西。”苏沐秋答，晃了晃那一小瓶花浆。
半透明的花浆里，有细碎的蓝色花瓣在瓶底飘荡。
“以这个星球的人类作为普通标准来看，在联邦星系，我们有三种人：普通人，哨兵，以及向导。哨兵的感官敏锐，超乎常人，而向导的强项则是精神感知方面……”
叶修想了想：“你是‘哨兵’。”
苏沐秋点头，并不惊讶叶修能识别他的身份。他继续缓声说道：“哨兵的感官之强，是普通人无法想像的，不夸张地说，连雪片落地的声音，在哨兵耳中听起来都能是轰隆巨响。凭黑暗中的一瞬微光，哨兵就能看清周遭物体……咳，至少轮廓。”
“比如说吧，刚才提起邱非时，我能看到你的瞳孔微微放大，这通常意味着隐瞒，或者欺骗。”
叶修挑了挑眉：“哦，是吗？”
苏沐秋没理会他的不以为然，无论叶修不以为然的是哪个方面。他像是静心冥想般闭起眼，叶修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姿势，想知道苏沐秋还会说些什么。
半晌，苏沐秋得意地翘起嘴角：“哈，叶修，刚才听到我的话之后，你的心跳加快，出汗增加，你紧张了！你果然隐瞒了什么。”
叶修一下按住自己的脉搏，默数了几十秒后，眉头挑到发际里去了。
“唷，你们哨兵都这么作弊的？那岂不是谁都不能说谎了，不允许别人有隐私藏小秘密啊。”
苏沐秋又砸了两下花瓣：“哨兵有许多别称，其中一个是人体测谎仪。不过这都夸张了，哨兵是人类，哪可能真的取代仪器－－脉搏、心跳，这类信息都是与个人的平均数值比较出来的，我哪里知道其他人的普通状态是怎样。此外你的变化还特别不明显……跟受过反侦讯训练的人一样。”
叶修没反驳，弯着嘴角眨眨眼，默认了。
“遗憾的是，我太熟悉你这家伙的日常状态了。”
苏沐秋咧嘴，露出格外明朗的笑容。
“所以，不好意思啊叶修，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介意吃树根木屑吗？在那挑三拣四地逗我玩，很有趣啊？之后没有加餐了。”
叶修倒抽一口气，捂着心口大叹：“我现在真的感觉到伤口抽痛了，哎呦。”
苏沐秋哼哼，看叶修演得痛心疾首，忍不住又扔了枚干果砸他脑门，叶修接住了，笑了句“感谢苏大大加餐”，把莓果塞进嘴里咬。
叶修鼓着腮帮嚼零食的时候，苏沐秋继续科普：“但五感太过敏锐不全是好事。假使把哨兵形容成车辆与油门，那么向导就是方向盘、刹车，这就是哨兵与向导之间的关系。”
叶修的领悟力一直很强：“之前那会儿，你情况特别不对劲，就是这个原因？”
叶修指的是苏沐秋在帐篷里活像犯癫痫，苏沐秋不知道理解到哪里去，忽然烧红了脖子根。他咳了几声，正经八百地抬手，吸引叶修的目光从他颈部那片通红转移到手里的蓝色花朵。
“至于你问的蓝芯草，跟我认识的一种叫‘蓝晶花’的植物很相似。”
未入雪季之前，蓝芯草不会开花，是以苏沐秋也是这时才头一次见到这种植物开花的模样。他这两天花了空闲时间研究，判断这与联邦一种名为“蓝晶花”的植物极为相似。
蓝晶花的主要用途，是从花朵中萃取出汁液，加上一些特制溶液混和，凝结出一种叫做蓝白晶的固体结晶。
那是向导素的核心成分。是哨兵的急救药。
“除了提取向导素的成分之外，蓝晶花没有其他特殊用途，顶多养着当观赏花卉。”
“向导素……”叶修理解着新词汇。
苏沐秋点头，捣着花瓣不经意道：“但也只是核心要素罢了，还得添一堆成分才能制成向导素药片。蓝晶花因为环境变化，在联邦已经是濒危物种，数量非常稀少，只有塔跟研究机构温室培育，没想到这里开了那么大一片。”
“不过最开始，向导素是由医疗向导自愿提供的血液提取样本，再模拟制作的。后来发生过几次医疗向导与哨兵绑定结合后，哨兵对其他人吃着跟自家向导有关的药片这事很不满，爆发冲突，这才……”
听起来，跟Alpha对待自己标记的Omega的反应很类似，叶修马上就理解了。
苏沐秋三言两语解释了向导素，叶修摸摸下颌，开口道：“沐秋，咱们互助互信，就在这边老实交个底啊，依你所说，哨兵和向导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就是感官强度与精神影响，其他的呢？能变身成猫熊什么的吗？或是招个火球？”
“没了，就这样。招火球？要是能我还捡柴啊！”苏沐秋答得自然，磨着手里的花瓣，又把话题拉回向导素，“……就算这是蓝晶花，仅仅是花朵的效用也微乎其微，何况有些差异……啧，我得找找其他材料的替代成分……”
苏沐秋叨叨絮絮地说了一通，看上去不太在意叶修听不听。叶修早已习惯苏沐秋整理思路的方式，没应声，也闲来无事地摸了石块，照着苏沐秋的样子捣起了花瓣。
按往常，苏沐秋一开始说，就有大半天停不了，倒不是他话多，而是苏沐秋思维太过跳脱，说着说着话题就歪到了天边。但这次他很快便沉默下来。
叶修有一搭没一搭地捣花，察觉到不自然的寂静，疑惑地抬首望去，见苏沐秋垂着头，指尖摩娑着花瓣，微微拧眉，似在沉思。
“那么……叶修，你呢？”他突然说道。
“我啊？”叶修组织着语言，“嗯，我老家叫做艾朗帝国，分为……”
“不。不是。”
面对叶修的不解，苏沐秋迟疑，最后深呼吸，果断将他埋藏许久的疑惑和盘托出：
“叶修，那时候……你为什么会驾驶机甲，跟在虫族中间穿过空间裂缝？”
“为什么闯进联邦星系？”
“为什么……杀了我们这么多人？”
这几个问题，尽管在忙碌的野外生活中被渐渐压后了，但仍隔三岔五地浮上苏沐秋心头，他身为联邦正规军的那部分责任感沉甸甸地压抑着，令他喘不过气。
他为了知道答案甚至不惜从语言开始教叶修，而今阴错阳差，终于能够问出口。
叶修望着他，端看表情，似乎是很惊讶苏沐秋这么问。然而他无论心跳，脉搏，都没有任何变化，心如止水，平静得可怕，好似全然不解苏沐秋怎么会问些一目了然的简单问题。
可是，苏沐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感觉到的……这一瞬间，他察觉到，这似乎是直指某种隐密核心的问题－－
“我被|操控了。”
“什……什么？”
苏沐秋怔愣，而叶修无奈地摊手，脸上带着苦笑：
“我的机甲一叶之秋，当时被虫母入侵，被虫族控制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