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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晴空闻惊雷,英年早逝空悲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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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瑜泪眼婆娑的坐在庆丰酒楼的长凳上等馄饨,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倒也并不觉得饿,可是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唐梦瑜想一会儿去找她最喜欢的严鱼儿,如果被他听见自己肚子叫,那太破坏形象啦,就决定先吃碗荠菜馄饨垫垫。
等馄饨的档口,唐梦瑜又想起哥哥的事情,想得正入神,隔壁桌老爷爷带着的两个孙子在打架,一个小男孩嫌另一个抢了他的竹刀去砍酒楼门口石狮子的脑袋,竹刀开了个豁口。被抢竹刀的小男孩撅着嘴,眼泪快要从眼眶里滚出来。唐梦瑜看着他,心想,我现在忍着眼泪的表情是不是和他很像。。。
老爷爷一手一个搂住两个孙子,徐徐的说:“你们两个小家伙,知道吗?人这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最久的,不是爹娘,爹娘到了壮年才生下你们,迟早先一步离你们而去;也不是你们以后娶的香媳妇儿,再过十几年你们才会遇见那个女孩子,然后成家;更不是成家后生下的一儿半女,而是你们的兄弟姐妹,只有兄弟姐妹和你差不多年纪出生,相携着扶持走过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呐。。。”
唐梦瑜听着老爷爷说完,眼泪一下子迸出来,趴在旧旧的八仙桌上哭,难过的心想:老爷爷说的是假话!哥哥只比我大两岁,可是就这么不在了,他的一辈子,那么短,那么短!
店小二端来馄饨,看见唐梦瑜呜呜的哭,愣住了,蹑手蹑脚把馄饨轻轻放在她跟前,又回去去端了碟她没有点的八宝酱菜出来,放在馄饨旁边。唐梦瑜抬起头看着店小二,小哥儿有点尴尬,用手在肩头的汗巾上蹭了蹭,说:“哭什么哭!饿了就多吃点,哭啥子嘛!”唐梦瑜哭笑不得的点点头,心想:我不是饿哭的呀。。。
吃完大馄饨,身上有了热气儿,没有刚进酒楼时那么冷了。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春雨,官道两旁的土路变得泥泞。唐梦瑜迈出酒楼门槛儿,撑起油纸伞,缓缓朝城南走。雨幕让小城的街道、店家、行人都变得朦朦胧胧,像个梦境。
如果这真的是在梦里就好了。
两日前她爹爹收到嫂嫂托人捎来的信,信上说,她哥哥唐龙在京城办事,晚上和同行的人在酒楼喝了不少酒,在客栈休息了,第二天早上同伴去找他,他却再也没醒过来。唐龙爹爹和她嫂嫂已经到了京城,信中写道让唐梦瑜的爹爹赶去京城帮忙处理唐龙后事。
昨日爹爹骑马奔赴京城,唐梦瑜也吵着要一起去,爹爹说让她在家好好陪着老太君,她年纪大了,经不起这种噩耗。千叮万嘱,叫唐梦瑜不许走漏风声。她当然明白,唐龙是老太君的长孙,又是唯一的孙子。。。要是她知道唐龙就这样没了,该有多伤心。唐梦瑜一直和老太君生活在一起,看不得她伤心难过,这两日心里就像坠了块铅石,沉甸甸压得喘不过气儿。每日早上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哥哥不在了。。。然后把脸埋在被子里压低声音悄悄的哭。
走了半个时辰,泥点儿溅得裙边脏脏的,鞋尖儿也湿了,三月的倒春寒把唐梦瑜举着油纸伞的手冻的通红。
她敲了敲严鱼儿家的大门,门房的小厮出来,看是唐梦瑜在敲门笑着说:“唐小姐稍等,我家少爷刚用完早点,我去通禀他一声儿。”唐梦瑜摸出几枚铜钱塞给小厮:“麻烦小哥了。”
严鱼儿绕过前厅的照壁,风度翩翩走出大门,站在唐梦瑜跟前盈盈笑着问她:“小瑜,什么事?”
唐梦瑜憋住鼻酸的感觉,小声说:“我们去街角的茶楼说好不好?”
严鱼儿察觉到她情绪很低落,点了点头,两人各自撑了把伞,并肩走着。他伸手牵住唐梦瑜的手,想给她安慰,唐梦瑜攥紧严鱼儿的大手,心想,明明是大少爷,在家也不用干活儿的,怎么手摸着那么糙,但是没敢说出口。雨滴从两把伞中间的空隙滴落到他俩紧拉着的手中。
茶楼离严鱼儿家的大宅子不远,半柱香的功夫就走到了。两人进了二楼一间小小的茶室,唐梦瑜坐进靠窗的位置,严鱼儿坐在她旁边,点了一壶白毫和一盘桂花糕。
小二刚退出去虚掩上茶室的门,唐梦瑜攥紧严鱼儿的手,眼泪簌簌的往下落:“我哥哥不在了。。。”,严鱼儿蹙起眉头一脸惊讶道:“你别吓我!”
唐梦瑜把这两天事情经过告诉了严鱼儿,他震惊的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唐梦瑜,左臂搂住唐梦瑜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唐梦瑜感觉到严鱼儿身上熟悉的熏香味道和他隔着衣襟的体温,边哭边喃喃说着:“这样太突然了,我以前从来没经历过死别。如果只是见面后分开,我会知道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在好好的过着他的日子,我们不久就能再见面。可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明明上次分别我们说了再见,可是。。。再也见不到了,我很想他。。。我没有哥哥了。他的小姑娘才三岁,那么小,没有爹爹了。我很难过,但一想到他们会有多难过,就更受不了。。。我害怕。”
唐梦瑜边说着边抬头看严鱼儿,惊异的发现严鱼儿一脸眼泪,在她说话的时候悄悄哭了。
唐梦瑜既难过又心疼,心想,许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勾起严鱼儿过往的伤心事了吧。她找严鱼儿是因为突来的噩耗快要将她击溃,于是想来看看自己喜欢的人,寻求些许安慰,并不想连带着他跟着一起伤心呐。这是唐梦瑜第一次见严鱼儿流眼泪。她稍稍立起身子,抬起手给他抹掉眼泪。抿了抿嘴,将想要流出来的泪憋回去,忍住哭腔,用稍显轻快的口气说道:“你怎么也哭啦。。。我不说啦,不说啦。”
唐梦瑜赶紧换了话题,说另加的茶点怎么还不上来,说严鱼儿近来要去办事的漠北是不是比蜀中冷很多,说严鱼儿走了自己会很想他。。。
两个人絮絮叨叨的边吃边聊,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晚,严鱼儿摸摸唐梦瑜的头:“你该回家了。”唐梦瑜舍不得回家。虽然严鱼儿早就说过,只能和她玩一玩,不能够真正在一起,不能够娶她。但。。。严鱼儿就像她的一个美梦,每次分别都好似美梦将醒。
唐梦瑜曾经想:“色令智昏”这个词不光能用在以前因色误国的昏君身上,用在自己身上也很合适。。。因为爱慕他的外表,贪图他的宠溺,就一点点都不考虑未来两人根本不会有好结果的现实。
她不情愿的点点头,离开倚靠了许久的怀抱坐直身子。严鱼儿说:“我要出去半个月,你不许找别的男孩子耍喔,乖乖的。”
唐梦瑜哼了一声:“我一直都很乖!倒是你!”
“我怎么啦?”
“听说漠北有天竺国的歌姬开的酒楼,做那门子生意呢,你要是不老实,我就扎小人儿!诅咒你得花柳病!”
严鱼儿哭笑不得:“这么狠毒呀。”
唐梦瑜趁势站起身,一脚抬起来踩到椅子上,呲牙咧嘴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把严鱼儿给逗笑了。
根本不会有真正意义上关系的羁绊,为什么还要求彼此间相互忠诚?很久很久以后,唐梦瑜回想起这段往事时,只恨自己是个可笑的傻瓜。
出了茶楼,严鱼儿给她叫了辆马车捎她回家。唐梦瑜坐上马车,撩起车窗的布帘,依依不舍的看着严鱼儿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回到家,唐梦瑜在老太君跟前强颜欢笑,还拿出路上在点心铺买的酥皮点心和桃酥给老太君品尝,看着还被蒙在鼓里的老人,她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恨死哥哥了。。。就这么丢下一大家人!草草用完晚膳,赶紧钻进自己房子里。
躺在床榻上,看着外面月亮的银辉洒在竹叶上,竹子的影子投到窗棱,微风吹佛,摇的竹叶沙沙作响。本应一如既往平常的夜,就这样再也不一样了,唐梦瑜心想。眼泪沾湿了枕头,她翻来覆去,难过的没有睡意。使劲儿回想和哥哥在一起的那些往事。
小时候过年大家一起放炮,自己胆小不敢放,哥哥买了一大把不会发出炮响,只会嗞嗞冒烟花的“火树银花”给她放,他们悄悄爬上房顶点了炮往下扔,结果火花点燃了隔壁酿酒铺子酒棚上的苫布。。。;唐梦瑜看哥哥骑马很帅气,吵嚷着让他教自己骑,结果她从马上摔下来,还腆着脸去告哥哥的状,他在大人面前却不为自己辩解;哥哥从京城给她来信,说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唐梦瑜有空去了,请她吃个遍。。。
唐梦瑜心酸得想,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有新的回忆了,也许我还会活很多年,可是以后的那么多年里,都没有哥哥了,我就只拥有我还记得起的这些点滴小事。唐梦瑜不敢睡,她怕以后那么久,岁月会磨去这些记忆,她要使劲的,把哥哥的样子,哥哥的声音,哥哥和她之间的事都刻在心里。
十日后,爹爹从京城回到蜀中。唐梦瑜背着老太君悄悄去书房找爹爹。
“爹。。。你们怎么没、没带我哥回来?”
唐梦瑜看爹爹蹙着眉头,轻轻放下手中毛笔,架在笔架上。
“你哥哥的事,不那么好办,有些事情还没查清,唐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别操心了。”爹爹看看她:“别撅嘴耷拉眼睛,样子高兴点,不要让老太君看出端倪。”
唐梦瑜心里一堵,十分不快,怨爹爹什么都不与她讲,轻轻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听得爹爹在后面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