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奸臣之宦妻》云十年

4、第四章 榴花香，山雨欲来

　　朝起日落，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日，日华散漫天际，虚南寺的庭院种着的几株桃花，红艳纷飞。有风吹过，桃花烂漫中无数的花瓣纷扬，灼灼其华，迷乱了世人的眼睛。莫菁为了消磨时日，偶尔也会走上一段路来到虚南寺的庭院纳凉。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平日里小和尚没空陪她玩时，睡懒觉的好去处。

　　莫菁小时是住奶奶的老家中，只是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便被父母接回了省城读书。奶奶住在一个挺山清水秀的小镇子。那时候家家户户门前似乎都种着杏子树，奶奶家也不例外，那时她最热衷做的事就是跟一大群小朋友爬树摘杏子。由此而练就一身无敌爬树本领，此时此刻用在此处倒也没有阻碍。

　　吃过午饭，实在无趣爬到树上半躺着小憩，几株在别处摘下的石榴花懒懒拿在手中，她喜欢石榴花的香气。耳畔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渐近脚步声，然后是小厮阵阵呼喊：“主子！主子！家主也是为你好啊，我的小祖宗……我在这里求你还不行么？”

　　莫菁幽幽地睁开眼睛半眯着，隔了漫天的艳红往下看：一个金冠束发的小孩童。如墨玉的黑瞳，唇如绛，眉如画。约莫五六岁。穿着一袭华贵紫色紧袖缎袍，小腰板束着金丝缠边苍色腰带，腰间佩一羊脂白玉佩，金丝缠边的小锦靴踏过地上混着绛红桃瓣的枯叶，靴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不禁摸着下巴暗叹，这么华贵的穿着，身上该会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啊！随便一样给自己拿去典当都不知道能换多少肉回来……转念一想，这个寺庙鸟不生蛋，莫说富贵人家，就连平常百姓来这里供奉香火也是罕见，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来了这么个神仙般的人儿？

　　此时，那小孩童转过身子对着跟来的小厮就是一脚。这么丁点儿大的孩童力气却很大。只听见被踢的小厮“哎哟”地惨叫一声就跪在地上，面上痛苦的神情不象佯装。
　　小孩童恶狠狠地说：“你还敢跟着我？叫你跟着我？！狗奴才，不想死的就滚开！”

　　莫菁皱眉，声音如此清脆好听怎么这脾性就这么恶劣呢！古代的等级制度在作祟，低自己一等的便不把人当做人看。这么大的人被一个小屁孩欺凌实在很有违和感也实在可怜。

　　半跪在地上的小厮一副欲言又止的忍痛表情。小童却满脸的不耐与恼怒，转身欲走。
　　她躲在树枝后不想多惹事端只微微叹了口气，伸了伸懒腰。虚南寺在往日苍蝇也不多一个，如今看那一主一仆，暗想道：不会是那男孩的父亲也厌烦了他的脾性，于是效仿莫听素的爹爹要把自家儿子丢到虚南寺里思过吧？

　　不料那小童似听到什么动静，警惕地抬首，斥道：“谁？”

　　这么不友善？大抵以为又是哪位暗中跟踪他的侍从。

　　刚才还自信这小童不会发现自己，怎料不过是轻微地叹了一下气就被听到，耳力如此之好。无法，只得眨眨眼从枝桠遮蔽处探出身子，裙裾随着动作垂下半截，衬着漫天绯红飘飘欲仙。

　　大抵是没料到树上还藏着个小女孩，主仆二人皆是惊愕。莫菁居高临下地望向小童，伸出手半是无趣半是犯困地捂嘴打了个呵欠，开始胡说八道：“我乃天上下来的石榴仙子，风月司的月老爷爷说你这个小孩童长大后与我有半世姻缘。我不信，便下来看看。如今看完了，发现真的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便要飞回天上去。怎么？你有意见？”

　　小童还处于怔忡状态，小厮倒已听出了戏言，还跪在地上可手已经指着她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如此胡说八道。我家公子岂是你能高攀的？”

　　这仆人……还挺忠心的。

　　她没有搭理他，手里拿过一株发着淡香的石榴花株往小童的方向丢去，含笑道：“呆子！谁高攀谁还指不定呢，你说是不是呀？倒说句话？”

　　石榴花拂过鼻翼，散发出阵阵清香。小童如梦初醒，无暇的面容升起了淡淡的红云宛若天边最美的烟霞。大抵是恼羞成怒，抬起黑亮的眼眸朝她大喊一声：“妖女！”然后转身跑掉。

　　莫菁摇头，什么妖女？我说了我是仙女。那仆人看到自家主子又恼怒而跑，心中又是着急，还不忘鄙视地看了看树上的女童，起身一跺脚跟上越跑越远的主子，追着迭声喊：“少主！慕主子，你别跑啊！这荒地可比不得将军府啊！我的小主儿哟！”

　　她象看戏似地看着两人跑远，玩笑过后心情愉悦，没了睡意就拿着手中的石榴花歪着头仔细端详起来。日华渐盛便欲从树下来去看自家的美人娘亲。下一瞬便见此时应正在打扫庭院的小和尚一路檐下跑出来，手里攥着一包裹得鼓鼓的羊皮纸。

　　他边跑边喊道：“素丫头，素丫头，你在哪里？”

　　难得看见小和尚这么副着急的模样，于是存了耍他的心思，悄悄躲在枝桠后面不让他发现，却见小和尚那僧衣过为宽大，走起路来不方便，跑起步来更是不方便，一个踉跄，被衣摆绊在了地上。
　　平时看上去挺伶俐一个人，怎么性子就这么粗心呢。莫菁叹一口气，探首出来：“我在这里。”而后顺着树干熟稔地滑落到地上。

　　走到小和尚跟前，见他正一手撑着在地上正欲起身，光洁的脑袋上沾着几片飘落的桃瓣，衬着唇色绯红。仍一手紧紧地护着手中之物，一手揉着撞得淤青的额首，咧着嘴巴傻笑。

　　莫菁蹲下，佯怒，恶狠狠地道：“笑什么笑，牙齿白啊！？”

　　闻言，小和尚潋滟着眉目，垂眸，象个做错事的孩子，轻声说：“不是。”

　　她翻了个白眼，伸手轻轻地抚他额上的伤，皱眉问：“痛不痛？”

　　小和尚又换上一副笑得欠揍的表情，大声答道：“不痛！”

　　莫菁歪歪首，望向小和尚。带着幽香的石榴花扫向他澄澈宛若日华的眉眼，“说吧，傻瓜小和尚，干嘛呢？”

　　他拍拍衣上的尘后拉着她往后山跑。转眼夏天已入，山上偶尔几个栖在树上的飞禽被惊到扑翅飞走。一路红荆花盛开，山中微凉却不冷，日华透过高树的缝隙照在地上有光斑丛丛。

　　末了，小和尚拉着她坐在某一平坦的大山石上然后神神秘秘地，恍若得到了什么宝贝，从身后拿出一直护着的羊皮纸，一点一点小心地打开。他笑得灿烂，献宝似的说道：“你看，我给你留了什么？今天，将军府中的人来了虚南寺上香，这是拿过来的贡品。整理呈上去之前，我偷偷拿了几块。据说梅脂糕取梅蕊作原料，以梅瓣捣碎作汁和之。做法工序十分繁杂，是极为难得的珍品。素丫头是个馋猫，想必你一定很喜欢吃。”

　　小和尚看她的神情，有些慌张着急问：“素丫头，你怎么了？放心，小和尚拿出来的时候没有人发现，依止师不会知道的。虽然佛祖还没吃就先给你，有些对不起佛祖，但它不会介意的啦。”

　　闻言，莫菁吸吸发红的鼻子才勾起一方浅笑，用力地点点头。

　　看到她笑，小和尚也松了一口气，傻傻地笑了起来。把梅脂膏推到面前，催促道：“快吃！”

　　她拿起其中一块咬了一口，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顿时梅香溢满鼻翼，看着小和尚幽幽地道：“真好吃！”

　　小和尚笑得有些不知所措地挠挠脑勺。她鼓着腮子吃糕点，又拿出其中一块，说道：“喏，你也快吃！”

　　小和尚摇头。
　　莫菁故意板起脸，把梅脂糕扔回他手上，不理他。
　　小和尚急：“素丫头……”走到莫菁跟前。
　　莫菁转过另一边，不理他。
　　“素丫头，素丫头………”
　　她捂着耳朵，闭着眼睛。
　　“素丫头……..好了，小和尚吃了，你你看，小和尚吃了……..”
　　闻言，她含笑地睁开眼睛，转过身子看向他。

　　来到自家美人娘亲的寝房，推门走进去却见里面已有人。来人看上去接近而立之年，穿着一袭苍锦云纹滚边常服，如墨长发松松垮垮地以一碧玉簪半挽。两鬓生华，薄唇紧抿，俊朗的面容透着不同世俗的淡雅，散发的气质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沉稳慎行在。

　　莫菁站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的晚琉光如往常般倚在长椅之上。由于常年卧病在床，头发懒得打理加之如今已经不在太尉府便没有梳起已作人妇的发髻，如绢丝的长发垂落身后直至快落地，绕着一屋子的冷香。眉色入鬓却无任何妖媚之姿，盈盈目光衬着玉颜如花。

　　其实以古代的年龄来说，晚琉光似乎已经到了色衰爱弛的年纪，但容貌胜不知多少比她小的姑娘千百倍。若非她常年的苍白病容和眉间似乎永远抹不去的愁绪，大抵倾国倾城所言非虚。

　　晚琉光如往常笑了笑，伸出手，白皙的手腕处环着一只泛着柔和光泽的白玉镯子，轻道：“阿素，快进来，见过你的宋洛叔叔。”

　　闻言，她也就大步迈前来到人儿跟前，微微地福了福身子，凝声喊道：“见过宋叔叔。”

　　宋洛打量一下莫菁，才浅笑着向晚琉光询问：“这位是阿素？长这么大了？”

　　晚琉光点头，眉目间有些慵懒，终归是受病缠身，自来了虚南寺亦是不得安生。
　　“阿素性子贪玩，前些日子落了水。大抵是被水吓怕了，这些日子倒也没有再闹着说要回太尉府。”

　　莫菁站在晚琉光身边默默听着，很乖巧的模样，眼睛却不断地四处张望。房间里的摆设一如既往地很是简陋，一张长椅，一张木桌，在睡榻和木桌前有屏风隔了开来。墙上除了挂着几幅普通的山水画外便是一把早已失了戾气的佩剑。剑鞘上硌手的雕花纹似有被磨平的模糊迹象，大抵是有人常摸的缘故。

　　一时看着它失了神。

　　宋洛转眼又打量眼前这个小女孩，温润笑出声，“我之前看过一些书。里面都说有异样才能的人都是之前历了些意外，如落水，如从楼上不小心摔下来……治愈醒来后性情虽与之前大变，此后倒也有不小的作为。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见素丫头的娇惯样儿，看来我们的素丫头今后大抵也要做个能人了。”

　　莫菁微微一惊，他说的可是“穿越”？他再厉害也总不会看出自己不是莫听素吧？照理来说今天他也是第一次见已是莫听素的莫菁，从前也并不熟悉莫听素，总不会神到能看出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