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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当时年少,浮屠佛香未添重 ...

  •   住持大师总不喜莫菁与小和尚走得太近,但她一向无视。心说,你能拐走我的美人哥哥,凭什么我就不能和小和尚亲近啊?!

      佛门之地还有一样很不好的,就是每天吃素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吃,直吃得她两眼无光,双脚飘浮,气衰力竭。可是莫谨过得很好,连常年卧病的美人娘亲也没埋怨什么伙食不好,两人都没有她那些营养不足的症状。这多少让莫菁有些郁闷,只能自我安慰不是自个儿的适应能力差,而是这副身子的素质太差。

      如今寄居的身子好歹也算是根正苗红,有时候真的是任何的心理暗示都不及一顿肉来得靠谱。心中哀嚎无数次,那虚南寺的和尚们忍得了素食;整天念着阿弥陀佛的大师忍得了素食;傻瓜小和尚忍得了素食;她美美的阿娘忍得了素食;还有她那丰神俊朗的哥哥也也可以!但她一整个肉食动物,叫她如何能忍?!
      真的没必要,没必要……

      美人哥哥着实是心疼她这副为肉消得人憔悴的模样。每次一有机会下山总会偷偷带些荤食回来。夜路走多终遇鬼,终于被大师发现,随之大怒,要罚美人哥哥跪在佛祖面前,面佛祖思过。

      莫菁几欲要上前告诉那大师实话,要罚罚她,莫要为难自己的美人哥哥。关键时刻却被莫谨拉住,然后以口型告诉她,莫要冲动。

      许是穿越来的这些日子,自己是被宠坏了,如果是以前大抵不会这么任性的罢。她在卧房里拿小手托着小腮,苦恼地看着木桌上慢慢凝成的灯花。

      幽幽的烛光投在镂花雕窗上显出流动的剪影。再多的肉也没胃口,想着自家美人哥哥还没有吃饭呢。思及白日里去灶房捉弄小和尚的时候看到灶炉旁堆放着好些紫薯,灵机一动,唇角不自觉地染起笑意。

      她以前很喜欢吃烤紫薯。到了冬天,每次做完兼职回来总会向小路摊老伯伯买上一块,龇牙咧嘴,口里吐热烟地吃着回去。只不过喜欢吃是一回事,会烤又是另一回事。到底是从小独立,自力更生的娃儿,区区烤薯难不倒她。总体来说,除了生火有些困难之外,烤紫薯的程序倒进行得有条不紊。

      从前自己做饭煮菜并没有哪试过这么原始的起火方式。生个火就把自己弄得满脸灰。

      不过当拿着几块烤得勉勉强强能入口的紫薯,偷偷摸摸来到尊着佛祖的大殿时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一手拿荷叶包着的紫薯,一手勉力关上大殿的高耸大门。

      莫谨看着她鬼鬼祟祟,面色微讶,跪在地上频频回过头望她,小声喊:“阿素,你来这里做什么?到哪儿去了?弄得脸脏兮兮的。”

      现在的莫菁不过住在一个六岁小屁孩身体里。此小屁孩动作笨拙,娇生惯养没啥力气。关扇门就累得气喘吁吁。

      末了,她过来坐莫谨旁,十分潇洒地伸手抹开贴在腮边凌乱的发丝才开心地说:“四哥哥,你看阿素给你带什么来了?是很好吃的紫薯哦。喏。”言罢,把怀里攥着的荷叶包放在地上,打开。几个还散着热气,卖相却不太好的紫薯赫然呈现在眼前。看上去确实有点寒碜,不过胜在有香味。应该不会太难吃。

      莫谨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从怀里掏出白色手绢一点点地帮她把脸上的污垢擦去。

      “你怎么学会弄这些东西了?看看,把脸弄得这么脏,回头让阿娘看到又该数落你没有姑娘家的模样了。”

      莫菁乖乖地让他擦脸,挂着讨好的笑,“四哥哥你不说,阿娘就不知道啦。好四哥哥,阿素是来给你送吃的,你不会告诉阿娘吧?快来看看,阿素亲自烤的紫薯哦,香喷喷的。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不过绝对好吃啊。大师不懂好生之德,罚思过就罚思过嘛,干嘛不让人吃饭,也不知道正值发育期的青少年是最需要补充营养……”

      她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莫谨移开手帕,凝望着眼前的小姑娘自顾自说话还忙着为自己剥紫薯,心里一紧,伸手轻轻抚顺她凌乱的发,凌厉的眉眼带了一丝溺意,目色含光:“四哥哥终归是毁了寺里的清规,他要罚我也是应该的。你不常跟我说什么人格平等吗?这是一样的道理,不能因为我们是客就自认为高人一等,对吗?”

      她无奈,“你是能言善辩的美人哥哥,反正我是说不过你。”

      闻言,莫谨摇头轻笑,仍注视着那秀致明丽的眉眼,末了,拉过她的手低头细细查看。那纤柔指尖不知何时被火酿出的几个红红的水泡,看在眼里,唇边露出一丝苦涩,“阿素,你不是山野人家的野丫头,你是太尉千金,这些本不是你受的,四哥哥答应你,总有一天…….”

      莫菁心中一紧,抬起头,荧荧目光对上他,腾升起难言的苦涩。原来他以为自己会去灶房偷紫薯,会自己烤紫薯是生活所逼学会的。其实,做这些事本没有什么,但看在认为自己是极其重要的人的眼中的成了心疼与怜惜。

      她长这么大,从未享过天伦之乐,从前亲情淡薄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在这个时代体味到这份很好很好的亲情,不管是谁,上帝或是如来佛祖,都很感激如此安排的命运。

      眨眨眼睛,眨去眸中徒然升起的水光,故作轻松地笑道:“四哥哥,你还记得阿素落水受热后躺在床上,你照顾阿素吃药,跟阿素说过的话吗?”

      莫谨微愣,望着她目光幽幽地点头。

      “我啊,听了四哥哥的话。我不怪罪阿爹,我谁也不怪罪,觉得现在很好,很喜欢。而且啊,四哥哥以后不用再偷偷拿荤食给阿素,阿素会烤紫薯还会打鸟。到时我们就去树林把打下来的鸟扒了皮,烤了吃得一干二净,毁尸灭迹,哈哈……到时看大师也不能说什么了吧?!他也不会总要罚你在佛祖面前思过。怎么样,此两全之计阿素想得可妙?”

      莫谨表情怔忡,恍若失神,一双黑眸对上那绽若春花的笑颜,心中恍若被什么悄然捂暖。然后,弯起唇角笑,“前世阿素大抵是饿死的吧?不然怎么总想着吃肉。”

      她把头挨在莫谨肩上,拿起方才剥好皮的紫薯,热度刚刚好,赶紧递到面前,神态故作认真地说道:“有肉吃时直须吃,莫待无肉空泛泪啊!所以四哥哥,如今有阿素亲手烤的紫薯,你也要趁热吃哦。”

      莫谨失笑,眉目间往常那抹细细凌冷一点点淡开。接过她手中的紫薯,轻启薄唇咬了一口,说道:“阿素,莫不是出了太尉府的缘故?性子变得比以前还古灵精怪。”

      心中微微一惊,她抬着圆亮的黑眸问:“四哥哥,如果……如果阿素不是以前的阿素了,你……你还会疼我吗?”你会疼我吗?一个占了与你相依为命的妹妹的身体的陌生人吗?

      他伸出手拍拍莫菁的脑袋,清眸流光溢彩,“乱想些什么呀。阿素就是阿素啊。阿素再怎么变都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妹妹就应该受到哥哥的保护,做一个快乐的小姑娘。”双手紧紧地把她拥入怀。

      躲在温暖的怀抱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开心得忍不住掉眼泪,沉默中溢满心腔的欢愉,泪珠落在云纹的锦袍而不自知。终归,是在这里寻到一直渴望的东西。这虽是个不详的时代,留在此处度过一生又有何不可?在这里,有温柔的母亲还有希望把自己宠成快乐的小姑娘的哥哥。
      对不起,她心中默念。

      莫瑾以前很喜欢下棋,在莫府的时候便时常与晚琉光对弈。到了虚南寺这份喜爱仍然未有半分削减。如今下棋的对象从晚琉光变成晚琉光或是大师。

      每每莫谨去找大师,她都想方设法耍赖要他也带着她去,主要是找小和尚玩。
      莫谨有时候被缠得无法,无奈之下只得将她带上。莫菁每每得法便高兴得三呼万岁,不过为了跟小和尚在一起,她三天两头迎来大师的不满已不在话下。

      莫谨与大师下棋,她偶尔也会坐在旁边看,看上一整天也不会闷。莫瑾很厉害,尽管很多时候都棋差一着输给大师。但他下棋步步为营,细密谨慎,从一开始就估摸着整盘棋的走向。

      莫菁是个外行人,其实看不太懂。只是有一次拉着小和尚一起坐在旁观战时,小和尚告诉她的。围棋她不懂,但从凝重的气氛中可以看出那次的棋局陷入了僵局。结果还是莫瑾以几子的差数输给了大师。

      小和尚说真正胜的应该是莫瑾。他一如既往,从开始步步引诱布局,让对手不自觉受到迷惑按着他所希望的棋步走,从观棋人变成局中棋子。可惜,临末他放弃了,输得不着痕迹,颇有番韬光养晦的意味在其中。

      终于对大师为何那么喜欢莫瑾却又惋惜他凡尘心太重有那么几分理解。傲而不骄,并且懂得无声无色之中顾全他人之面又运筹全局。连下个棋都想着谋算,这样的人只是潜龙勿用,不会甘于把一生屈就在这座荒芜小山上。

      转念又觉不妥,心中微讶。据她所知小和尚从来没有碰过棋,应该不会下棋才是,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看着他沉思的表情有一瞬徒生错觉,那一贯温和好看的眉目,凤眼微微吊梢此时竟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认真凌厉。

      她问出口:“美人哥哥下棋很厉害固然可以理解,不过小和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闻言,小和尚愣了一下,面容又恢复以往的神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说:“其实以前依止师总爱跟别人下棋叫我在旁边伺候,看多了,所以才对这个有些懂。”

      这个朝代的小孩子自学能力和领悟能力这么强?单看就能懂得这围棋的规则和诀窍,单看就能看出全局?是自己太笨还是他太聪明?莫瑾倒还可以理解,毕竟是贵族人家出身的孩子,即使再不受宠但所受教育也是一等的。至于小和尚,寺里年纪比小和尚大或小的也不并觉得有比他聪明……

      小和尚看着莫菁沉默入神的表情,心里有些着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关切地问道:“素丫头,你怎么了?”

      莫菁回过神,转身,双手抓着他的肩上拼命摇,一脸膜拜,“小和尚小和尚……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小和尚却垂首,眸子一下变得黯淡,闷声轻问,“素丫头以后会不会不和我做朋友了?”

      她停了动作,觉得这个问题显得唐兀而奇怪,默默凝视他,“为什么这么问?”

      小和尚走了几步,坐在石阶上,一直俯首枕膝,一直低着头看地上枯黄的落叶,不去看她。

      莫菁看得出他不开心,不再造次,乖巧地坐在身边,小心翼翼问,“我刚才这样对你,你生气了吗?”

      小和尚摇头,嗓音瓮瓮地说道:“五岁的时候,依止师为我点上第一颗‘清心戒’。虽然很痛,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没有辜负依止师的栽培。之后我更加用心地学习依止师教导的一切,因为有很多东西只要看一遍就都能记得很清楚,不久后便由依止师亲自为我授课,我也很努力地学。有一次他要我抄写经书用以典藏。我就躲在书房里一遍遍认认真真地抄,除了日常作息就是抄经,半个月里不曾与旁人说过半句话。心想等抄完出来就可以找他们说说话了。可是等抄完经出来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慢慢地疏远我了。再长大些,师傅为我点上第二个,第三个戒痕,我搬出了大睡房,他们就都再没跟我说过话。”

      比丘僧当中,有一种受戒仪式叫做爇顶。是佛教徒为求清净戒体,舍身供养,断除执念而燃线香于头顶之上留下疤痕。戒点则是根据佛法上的修为而点,戒痕越多,等级越高。点上三个戒痕便可真正成为意义上的优婆陀诃。

      莫菁一直知道小和尚独来独往,很多时候他都是独自一人,起码在自己认识他之前总是沉默而寡言也从不会主动和人交谈。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其实她能够理解那些人疏远的原因。站在一个超越自己数十倍的人面前,无论是谁大概都会自惭形愧,敬而远之吧,更何况这个人年龄还这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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