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在我手上》槐荫里

4、国寺之行

　　稚笙捧着齐卿塞到他手里的包子，他自己的早被他吃完了，齐卿的还没动几口。他垮下肩膀，有些灰心。
　　但他还是记得齐卿离开前的嘱托，趁着没什么人的时候，在侍卫大肆搜查之前，从树丛里出来，飞速出宫。

　　皇帝所在的宫殿此时灯火通明，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行事。这个关头若是出差错，下场不难想象。
　　齐卿尚在宫门外，就听到了殿内一片嘈杂。平日里在殿内伺候的宫女们惊叫着跑出来，惊魂未定。
　　一身华服的皇后抚了抚头上华丽的步摇，眼神倨傲，“还不让本宫进去！皇上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殿前把守的侍卫没被她的疾言厉色影响丝毫，木着一张脸，“皇后娘娘恕罪，皇上下令不让任何人进去。”
　　皇后一双秀眉高高挑起，正要发作。却突然听见一声淡淡的“母后”。
　　她回头，见是齐卿，面色立刻收敛了些。她向来有些惧这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便宜儿子。
　　齐卿礼数做足，越过她，询问侍卫，“父皇如何了？”
　　侍卫面上多了几分恭敬，“回殿下，皇上痛失珍宝，龙颜大怒，不愿见任何人。”
　　听殿内传来的响动，怕是能砸的都给砸了。
　　“太子殿下无需担心。”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插入。
　　殿内出来一个白发老人，雪白的拂尘潇洒的甩尾，服帖的搭在老人的手上，正是张先。
　　“殿下，娘娘，皇上虽有愠怒，但今日饮酒过多，精力不足，已经安然睡下了。”张先略施一礼，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齐卿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张先也并无不自在，似乎没有察觉。
　　“父皇无事才好，劳道长多多废心了。”
　　张先忙道不敢，面上泛起忧色，好像真的在为皇帝担忧。
　　齐卿眸色渐冷。

　　殿内，皇帝半躺在龙床上，面色潮红，眼睛浑浊。见张先回来了，他双唇颤动，“爱卿啊，上苍这是不愿赐我福泽吗？仙人不再入梦，连珍宝也无法留在身边。”说着，竟流下一行泪。
　　张先慌忙跪倒在地，“皇上，您是真龙天子，仙人不赐福泽给您还能给谁呢？”
　　皇帝摇摇头，眼底还是灰暗一片。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他斜靠床头，粗喘着。无光的双眼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夜月圆，稚笙坐在庙外，嘴里叼着个包子，手上擦拭着巨大的白蛋。他用手反复抚摸一遍又一遍，蛋闪现比月光还要莹润柔和的光泽。
　　几口把有些冷了的包子吞进肚子，稚笙满意的看着自家白白净净光鲜亮丽的孩子，抱着它安心睡去。

　　次日一早，太子要去国寺祈福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至于原因，听说是春日天气多变，皇上不小心着了凉。
　　浩浩荡荡的车马，从城中主干道经过，稚笙站在路边，远远望不到齐卿的身影。
　　稚笙跟着队伍，混在人群中，一路跟到了国寺所在的淼山下。
　　淼山不算太高，地势也并不陡峭，在山脚抬头看，可以看到国寺恢宏气派的大门。其后的树木间，隐约可以瞧见佛塔塔尖。
　　从山脚到国寺门口，共有九百九十九级石阶，对前来此处上香的香客是个不小的考验。也许正是心诚则灵，能坚持登顶到国寺祈愿的大都如愿以偿。
　　侍卫隔开人群，稚笙挤在人群里，踮着脚遥望队伍前段的马车。车上下来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稚笙的目光便黏在他身上，跟随着他的动作。
　　眼见着齐卿走到队伍最前端，稚笙踮的有些累了，放松下来跺了跺脚。人群突然爆发一阵惊呼，稚笙连忙抬头去看。正好看见齐卿提起衣摆，随即，双膝跪在石阶上，深深一拜。
　　稚笙愣住。

　　“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有如此大孝，竟行这般大礼！”
　　“太子殿下向来贤德！”
　　“就是…”
　　“……”

　　周围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让稚笙不胜其烦。
　　他看着齐卿每上几级阶梯就跪下叩拜，循环往复，心里着急，那可是近千级阶梯，他要拜到什么时候去，腿是不想要了吗！
　　什么孝道贤德，他现在巴不得找个轿子把人抬上去，随齐卿想坐着躺着。
　　稚笙离开人群，降临到石阶旁的树林中，站在树干上，看齐卿渐渐靠近。他的衣摆不可避免的沾上灰尘，不知已经跪过多少层台阶。但他的脊背始终笔挺，面色仍然从容。
　　石阶之上的齐卿感觉到了一道持久而炽热的目光。他不动声色的稍稍偏头，看到一个浅绿色的身影，藏在茂盛的树林中，并不显眼。
　　穿过层层树叶，二人的目光对上。明确的发觉他眼中的担忧，齐卿轻扯嘴角，收回视线，又是一拜。
　　稚笙坐下来，把自家孩子抱在怀里，“你爹有他的安排，”他凝视着渐渐远去的挺拔身影，“但是！你以后要是做这种让人担心的事，我就打断你的腿！”
　　在孩子还是个蛋的时候，稚笙就显露出他的双标本质和简单粗暴的育儿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移到最高处。齐卿站起身，终于走完了这上千级阶梯。
　　主持早已等候多时，面带慈祥的微笑，将齐卿领入国寺。
　　稚笙紧随其后，溜进寺中。
　　国寺很大，又是圣地，稚笙不敢太放肆。一路小心谨慎，摸到了齐卿住的地方。
　　因是寺中，给香客准备的厢房并不铺张，十分朴素。皇家也不例外。
　　齐卿住在国寺西南角，靠近后山，房外还有着一株上了年头的桃树。正值早春，桃树结了一树的花苞，淡绿的花苞只顶端带着些粉色，离盛开还有些时日。
　　齐卿房里的书桌靠窗放着，稚笙刚摸进门就见他极为放松的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个小瓷瓶，屋里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齐卿听见动静，见是他，复闭上眼。
　　稚笙跑到他身边，“腿疼吗？”
　　齐卿睁眼看着他，面色柔和，“我以为你进不来了。”
　　稚笙没怎么明白，歪头看着他。却见他笑了，立马反应过来。“我又不是什么妖孽！”
　　居然以为他是什么魑魅魍魉之类的邪祟，进不了国寺？！
　　稚笙气呼呼，拿眼瞪他。
　　“不管怎么样，多谢。”齐卿一脸真诚。
　　稚笙知道他说的什么，哼哼两声，算作答复。他在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使了点法子让齐卿跪的轻松许多。不然他真是怕齐卿一个不小心腿软摔倒，直接骨碌碌从山上滚到山下。
　　稚笙戳戳他的膝盖，“疼不疼，是不是肿了？要不然我帮你——”
　　“不用，”齐卿拒绝的很干脆，“一点小伤，已经上药了，你别废力气。”
　　“噢……”虽说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不能为他做点什么稚笙还是有点纠结。自己是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治点伤还是可以的嘛，好的更快，还少受罪。稚笙在心里偷偷反驳。
　　他真想看看齐卿的伤到底怎么样，可是人家已经上好药了，再怎么想看，也不能强行扒了人家裤子……
　　稚笙的脸诡异的红了。

　　“晚上我要去拜访住持。”齐卿揉揉太阳穴。
　　稚笙明白他的意思，这会儿也不早了，他又累了一天，需要歇一会儿。
　　“那你睡会儿吧。”稚笙很通情达理。
　　齐卿静静看着他。
　　“……那我先出去，你睡吧。”
　　不就是睡个觉嘛，又不是跟人睡觉，有什么好回避的。稚笙轻声关上门，蹲在门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稚笙绕到齐卿窗外的小院子，院子里仅有那棵桃树，其他没再种些什么花草。只有地上一片细嫩的小草，绿油油的，虽然好看，还是有些单调。
　　耳边突然痒痒的，稚笙用手去抓，抓到一片绿叶，“钱多多！”
　　钱多多绕着他飞了一圈，“你怎么一脸苦相，在这里有啥子好玩的，国寺佛堂才热闹嘞。”
　　稚笙不大想动。
　　“你在这儿又看不到他。”人家窗户都给关了。
　　稚笙最终还是被他说动了，在钱多多的带领下来到了国寺东部的佛堂。
　　佛堂香火很旺，来往的香客也很多。本来因为齐卿今天要来国寺，所以国寺暂闭半天，没想到下午也是人气不减。
　　稚笙逛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前来上香的都是有事祈求神灵，而他想要的祈求神灵也没用。
　　他出了佛堂，打算逛逛别的地方。目光却被远处一棵槐树下的两个女子吸引。并不是他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那场面有点凄惨。
　　其中一个女子身着素色长裙，发间别着白玉簪，白皙的脸上也没有涂胭脂，整个人一片素雅，细腰不堪一握，端的是弱柳扶风之态——如果她没有狂扇身边那个黄衣女子巴掌的话。
　　黄衣女子抚着脸，泪流满面惶恐的跪下，面露祈求之色。
　　那素衣女子却仍是不解气，一脚踹在黄衣女子心窝。
　　……
　　不知道发生什么的稚笙一脸懵，心中默念，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