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在我手上》槐荫里

12、第十二章

　　稚笙扶着齐卿坐下，满眼无措。他蹲在齐卿身边，忐忑问道：“刚刚你怎么了？”

　　齐卿扶着额头，冰凉的身体在阳光下逐渐回暖。

　　稚笙清亮的眸中满是担忧，齐卿垂眼，抹去额上薄薄一层细汗，缓缓摇了摇头。

　　稚笙一颗心却没放下，他垂下头，心里越发难受。

　　他暗暗咬唇，再抬起头时又是平时的样子。

　　“那你在这儿歇会儿，我去把东西收拾了。”话音刚落，他就爬起身来，跑到溪边收拾残局。

　　稚笙把东西一件件包好装在一起，手上粘了脏东西，他把手伸到溪水里慢慢的清洗。

　　双手在溪水中渐渐变得一尘不染，稚笙凝视着水面出神。刚才齐卿那个样子让他想起了前世，前世齐卿年轻力壮，去世前一年身体却渐渐虚弱，有时候连走路都一步三晃的。所以他没法不多想。前世他拼命给他吊命也就支持了几个月而已，如果这一世再出什么问题，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心里一团乱麻，堵得稚笙呼吸困难。要是齐卿又离世了他该怎么办，这一次他找了他七十年，下一次又要多少年？

　　想起那数不尽的孤独的岁月，稚笙瘪嘴，溪水倒映他的模样，双眼漫上绯红。溪水冰凉，稚笙抽出手，倒影尽数破碎。

　　他甩掉手上的水珠，努力压下心中的情绪，再转过身已看不出什么。

　　稚笙拿好东西，走回齐卿那儿。

　　“我们走吧。”声音尚还带着些沙哑。

　　这么会儿功夫，齐卿看起来好了很多，面色没有刚刚那么苍白。

　　稚笙的担忧却没散去。

　　齐卿听出稚笙有些不对劲，可看他微低着头兴致不高的样子，他也问不出什么。

　　二人往来时的路而去。

　　路上，稚笙状似无意的打听着齐卿的状况。

　　“你以前有生过病吗？”

　　齐卿抬起眉头，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稚笙一脸严肃认真，他抛开疑惑，认真回答。

　　要说齐卿真是个命硬之人，他从出世就没生过什么病，幼时更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身体脆弱，从未被病痛折磨过。

　　他答道：“不曾。”

　　齐卿这么斩钉截铁，那他真的一定从不曾生过病。这点倒是和前世一样。

　　稚笙笑道：“你以前也不爱生病。”虽说最后还是英年早逝。

　　以前……齐卿眉头微蹙，想起稚笙以前时常挂在嘴边的前世如何如何。

　　“前世我是什么样的？”

　　稚笙一愣，没想到齐卿会这么问，最近他已经很少在齐卿面前提起以前了，明显齐卿并不能理解，今天他竟然主动问。

　　齐卿的问题把稚笙拉进遥远的回忆里。他望着远方，眉目越发温软，嘴角勾起轻柔的弧度，“你前世是一个山野猎户。”

　　“箭术很厉害！”稚笙补充。

　　齐卿掩唇，眼眸微弯：“旁人都是奉承，你倒是敢说。”

　　稚笙撇嘴，小声顶回去：“因为我说的是真的啊。”别人哪有见过你前世啥样。

　　齐卿听见了，没有说什么。他负手前行，渐渐领先稚笙一段距离。

　　稚笙快步跟上，刚到他身边就正见他不带笑意的脸。

　　“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游方术士说我是真龙转世。”齐卿说着，低头对上稚笙的眼睛。

　　稚笙微微睁大的眼中涌起不屑：“肯定是什么江湖骗子。”

　　齐卿点头：“父皇也是这么认为的，下令趁夜捉拿他，那人却一夜之间消失了，之后更是没有这人半点踪迹。”

　　稚笙听着，也是不解。突然，他反应过来什么，不可置信道：“那个人在皇帝面前说你是真龙转世？”

　　齐卿笑而不语，若无其事的继续走着。

　　稚笙慢下脚步，若有所思。

　　当着皇帝的面说太子才是真龙转世，那人不知是何居心。怪不得皇帝对齐卿并不亲近，对他的事也不多上心，不然齐奕孩子都五六个了，齐卿一个妻子都没娶上。

　　虽说稚笙也正庆幸这一点，但是自家人被人亏待了总是让人不爽的。得亏皇帝还念旧情，不然说不定齐卿早就莫名其妙被废了。

　　心疼齐卿的同时，稚笙暗暗发誓，若是找到害他的人，非狠狠整治一顿不可！一时间，稚笙义薄云天，壮志豪情，他一定要对齐卿更好，还要为他复仇！

　　稚笙握紧双拳，拍拍胸脯，一张脸坚定无比。

　　这么会儿功夫，齐卿只剩一个小影子了。稚笙坚定的表情出现了裂缝，忙不迭向齐卿跑去。

　　回到院里的时候，王武正在指挥收拾东西。

　　稚笙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交给他处理，自己回到了窗外那棵桃树下。

　　回来的路上齐卿又被人叫走了，稚笙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好跟着去，就一个人先行回来。

　　“唉……”稚笙趴在树干上，深深叹了口气。明天就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跟齐卿朝夕相处的机会并不易得，回了宫环境可就没这么宽松了。

　　稚笙折下一枝花苞把玩，双眼放空。更何况……齐卿会带他回皇宫么。他又叹了口气，手一松，花苞落在地上。在绿地中，星星点点的粉格外显眼。

　　来这儿也有半个多月了，这棵桃树的花苞已由青变粉，一个个鼓鼓囊囊的有盛开之势。然而在山中，花苞发育的格外慢，恐怕他们走之前是看不到开花了。

　　钱多多这几天也老在外游荡，有些日子没见它了，稚笙现在一个人还有点无聊。

　　他无趣地咂咂嘴，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睡了过去。

　　齐卿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月亮高高升起，清冷的月光照在桃树上，满树粉嫩的花苞在月光下更显清灵可爱。

　　稚笙缩成一团卡在树枝间，小小一团在黑暗里不大显眼。

　　今夜格外冷，山上吹来的风都带着白天溪水的凉意。稚笙脸抵在膝盖上，看起来粉扑扑的。一缕头发滑落，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摆动。

　　一道修长的影子悄无声息的靠近他，来人的俊朗的面容曝光在月光下，添了几分柔和与神秘。

　　齐卿手里拿着一张薄毯，到了稚笙身边。他知道稚笙不是普通人，但看他在寒风里缩成一团终究还是让人不忍心。

　　薄毯是珍稀的贡品，摸着轻薄却十分保暖。齐卿小心地给稚笙盖上毯子，怕弄醒他。

　　又是一阵风来，风四处乱灌。齐卿把毯子一角掖在稚笙肩膀处，打算离开。

　　手尚未抽离，稚笙突然一个翻身，热乎乎的脸颊压在齐卿微凉的手上。稚笙轻皱眉头，眼睫颤动，喃喃道：“三郎？”

　　齐卿怔住，他的眼隐在黑暗里，看不分明。回过神来，他利落地抽出手，转身离去。

　　衣袖被人扯住了，稚笙坐起身，眼睛晶亮：“齐卿？”

　　“嗯。”齐卿稍微侧脸，并未转身。

　　稚笙发现自己身上的毯子，笑得没了眼睛。

　　他拉着齐卿的衣袖，把人拉向自己的方向。起初齐卿岿然不动，耐不住稚笙固执。

　　二人面对面，稚笙伸手迅速捂住了齐卿的眼睛。齐卿蹙眉正要躲开他的双手时，稚笙却已经先他一步放开了。

　　刚重见光明，盛大的景色扑面而来。万千热烈开放宛如灼烧的桃花映在他幽深的双眸。像是古井偶遇随风飘入的几朵桃花，惹起涟漪。

　　满树花苞尽数开放，无一朵遗漏。重重叠叠，烟霞缭绕，树枝几乎要支撑不住。

　　月光里，每一朵花都极致展现自己。一片花苞落在稚笙额发上，丝丝缕缕的香萦绕弥漫。

　　稚笙露出比花还要明艳生动的笑容，张开手臂小心地环住齐卿的肩，给了他一个克制的拥抱。

　　“这是回礼。”稚笙道。

　　轻柔缥缈的嗓音萦绕在耳边，似那千丝万缕的花香。齐卿笑了，眼中星辰闪烁。

　　他抬手，稚笙以为他要和自己拉开距离，赶紧先放了手。没想到齐卿的手却落在了他的头上，“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