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脸怪和江流儿》九色喵

2、人间烟火（2）

　　翌日醒来，晨光熹微，秋日里凉风阵阵。

　　江流儿睁大眼睛看着把自己紧紧搂在怀里的妖，他白色的面具上只留下一双黑色的线条一样的眼睛，这只妖睡觉也无法闭上眼睛……

　　【醒了？】

　　无脸怪打了个呵欠，跟钱婆婆这段时间，他受益匪浅，至少可以睡觉可以吃东西，虽然他的身体比较奇怪，比之其他的鬼怪。

　　江流儿这么小一只，在他眼里就是最可爱的小天使，低头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早安。】

　　一抬头却见小和尚一副惊恐的样子，无脸怪有些受伤，顿时有些无措，他只是想表达一下亲近，小和尚是害怕吗？ 他咬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办！

　　当然不是，江流儿三岁就敲木鱼，五岁开始背佛经，十岁已经能领着小师弟们早读，跟师傅法明方丈讨论佛学，师兄对他很好，师傅说他有佛骨，但还没有人对他这么亲呢，就好像……好像……

　　江流儿比喻不出来，他见过寻常家庭相处，这般亲呢也就只有妇人跟她怀里尚不会走路的幼童。

　　这妖是把他当做他的孩子了吗？

　　江流儿心里有些抗拒，又有些期待，一人一怪，大眼对小眼看了一会儿，江流儿的肚子响了，发出“咕咕”的声音。

　　他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心里暗骂肚子不争气，无脸怪倒弯了弯眼眸，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带他往寺庙外走去。

　　和尚要吃素，他知道的。

　　无脸怪步伐轻快，仿佛刚才的尴尬并不存在，单手牵着江流儿的手往寺庙后面走去，昨晚天黑没看清，如今天色大亮，才看清这破庙。

　　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位道爷，手里拿着拂尘，上面有匾额却看不清字了，只有大殿还在，其余房子都毁掉了，庙后面有几棵梨树，如今正是仲秋，树下稀稀拉拉扔了几个梨核，想必是以前过往的行人扔的。

　　江流儿虽然十岁了，但不知怎么，身体没张开，看着很七八岁一般，无脸怪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在树下等着，自己贴着梨树飘上去摘，野梨树枝桠硬，无脸怪拽了好几下，摘一个就放在怀里，特别专注的样子。

　　江流儿想起他在竹林里乱飘，就知道他玩兴又起，随便看了眼周围，结果一眼瞟到寺庙后面的一具骸骨，吓得他连连后退。

　　他扭头就看树上的无脸怪，刚巧无脸怪已经摘够了，看他看过来，抱着好几个大梨子让他看，白色面具上唇角带着柔和的微笑，也许是晨光太美，江流儿一时竟看痴了。

　　【都给你。】

　　无脸怪跳下来，满怀的梨子举过去，江流儿却没有心思吃了，他想看那具骷髅，又不敢过去，最终拉着无脸怪走进了一些，指了指墙角，无脸怪看了一眼，突然满怀的梨子扔了一地，江流儿心里正愧疚，原来无脸怪也害怕骷髅，下一刻双眼就被黑色的手指捂住了。

　　江流儿大脑一片空白，心口仿佛被钟剧烈地撞动了一下，他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无脸怪此刻的举动更是让他感动，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慢慢从心房蔓延。

　　不过他轻轻推开无脸怪的手，仰着头说:“我来给他念往生咒吧，你等我一会儿。”

　　无脸怪没说话，看着江流儿对着骷髅盘腿坐下，手里转动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他一下子就懂了。

　　【我知道，这叫超度。】

　　无脸怪无声地说，他摸摸自己的脸，有点羡慕这个骷髅，希望他不幸死后，也有幸碰到心善的人给他念经超度……末了，他又一叹，他这样的鬼怪死后自然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他弯腰把梨子捡起来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在四周寻了粗一点的树枝，在梨树旁挖了个坑。

　　江流儿念完经，他也挖好了，跑过来一起把人尸骨埋了，堆成一个小丘，江流儿行了一个佛礼，低头看见墙根写了一行小字，用小石子写成，如今已经不全了。

　　世……哪有申，……人死……知。

　　世间哪有神，凡人死后知。

　　江流儿似乎看到一个人窝在这里，嘴里祈求上神，最后活活等死。

　　世间自然有神，但还是要靠自己，什么事都依靠神，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信仰是一回事，作为又是一回事。信仰让作为更加坚定。

　　他这般想着，身体突然浮起一道金光，慢悠悠地又顺着他天灵盖钻了进去，这种情况他在师父身上也见过，他毕竟年幼，做不到不悲不喜，心里开心扭头看了眼无脸怪，对方愣愣地把梨子递给他。

　　江流儿知道他听不见，兀自说:“遇到你，真是惊喜。”

　　＃

　　稍作休整，两人便赶路，歇歇停停，一直走到黄昏才看到城门。

　　青阳县。

　　守门的士兵在门口吆喝:“要关城门了，要进城们的快点！”

　　江流儿一听赶紧抓着无脸怪跑，没跑两步，他突然想起个问题，拉着无脸怪躲在靠近的大树后问:“你能变个样子吗？”

　　知道无脸怪听不见，他特意指了指城门楼的守卫，无脸怪心中了然，左右环顾，瞟见不远处有几只流浪狗，他心思一动，拍拍江流儿的肩膀，自己如风一般席卷起其中一只黑色的土狗，电光石火之间，便张开嘴巴吞了下去。

　　江流儿目瞪口呆，嘴唇蠕动了几下，突然想起来师兄曾经给他讲的故事，说是一个书生进京赶考，救了一只狐狸，狐狸是精怪，被救后一心想要报答书生， 就变成美女以身相许，书生害怕妖精，自然不愿意，那狐狸就把他的心挖吃了。

　　最后师兄总结:“妖就是妖，再像人也不是人！”

　　接着无脸怪就变成了一只土狗，皮毛黝黑发亮，跑到他腿边，攀着他的小腿作揖，有模有样的，但江流儿一想到这只土狗是无脸怪活吞了一只流浪狗变得，他就……

　　江流儿偏过头，扶着大树呕吐起来，他使劲摁着太阳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压抑什么。

　　“汪汪……”

　　小土狗腿短，围着江流儿转了两圈都没法让江流儿扭过头来看他，是生病了吗？小土狗急得团团转，但江流儿就是不理他。

　　无脸怪没办法，只好把小土狗吐出来，恢复了本来的样子，蹲下来捧着江流儿的脸看了看，这才发现小和尚眼睛都红了

　　【这是怎么了？】

　　无脸怪二丈摸不着头脑，倒是江流儿看见一旁活生生的土狗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瞪圆了眼睛看着无脸怪，无脸怪摸了摸他脑袋，头也不烫，只是脸蛋很红，不，是特别红。

　　江流儿自然是羞愧的，他早就知道无脸怪纯真善良，却还是被表面蒙蔽了双眼，以为他真的会无缘无故伤害一只土狗……想必只是他变身的法子。

　　那边守卫又在催了，江流儿也恢复了正常，无脸怪赶紧照着刚才的法子变成一只土狗，江流儿弯腰把他抱在怀里，小黑狗亲呢地舔了舔他的手背，江流儿弯了弯眸。

　　城里夜里有宵禁，此时已经很少人了，江流儿第一次出来化缘，不知道规矩，被守卫特意嘱咐了一番:“宵禁之后禁止随意走动，否则就等着蹲大牢吧！”

　　江流儿抱着小黑狗赶紧走开，生怕被守卫“特别关照”，不过一来他没银子，二来又不知道那些乞丐流浪汉晚上躲藏的经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时，前面有家客栈，店小二伸着头招呼着来往的几个行人:“客官住店不？马上要宵禁了哦！”

　　其实还有一个时辰多呢，但这是店铺盈利的手段，江流儿此刻就快愁死了。

　　无脸怪见过客栈，虽然不认识字，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舔舔江流儿的手背，从嘴里吐出一个金币。

　　月光下，江流儿瞪大了眼睛，他想了想，还是稍微整理一下衣服抱紧怀里的小黑狗走了进去。

　　店小二低头睨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手:“哪来的小和尚？不住你的破庙来这做什么？快走快走！”

　　如果是小乞丐，他肯定一脚踹上去，但店小二有点信佛，不敢踹和尚。

　　江流儿挺起胸脯，把金币递过去:“我们有银子，要一间房。”

　　店小二眨眨眼，看清是金子赶紧夺过去，放在嘴里咬了咬，不放心地又在灯下看了看，才谄媚地行上来:“小师傅里面请里面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看您是赶路来的，小的带您回房，再备上饭菜热水澡！您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江流儿肚子早就饿扁了，他舔舔唇瓣，没说什么，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碰上另外一个店小二刚从一间屋子里出来，那人看见抱着黑狗的小和尚一愣，问:“住店啊？刚打扫好，随便挑。”

　　江流儿看了看，从这个店小二站的房间算，后面还有四五个房间。他想，这家客栈生意真不好。

　　店小二瞪了同事一眼，把人领到了最后一件房子，还说:“这间好，正阳！”

　　江流儿第一次住客栈，没什么要求，店小二又说:“我叫王瑞，小师傅有什么吩咐就喊我，我先去准备饭菜了。”

　　“等等。”江流儿问:“请问刚刚的银子够住几天？”

　　店小二转转眼眸:“三天，配上饭菜热水。”

　　足够了，江流儿点点头，店小二这才走了，门一关上，小黑狗就躁动起来，江流儿把它放在地上，无脸怪从小黑狗身上分离出来，直接扑到床上滚了滚。

　　江流儿微微勾勾唇角，刚才他就看见小黑狗的眼睛一直盯着床铺了。

　　真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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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好没打脸，坚持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