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脸怪和江流儿》九色喵

1、人间烟火

　　“我知道你会做饭的，等我回来希望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肴。”

　　钱婆婆说着，对着镜子扶了扶披风帽子，眼神在壁炉那儿停留了一瞬，不过想了想也没说什么。

　　有时候越是交代仔细，越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好奇心。

　　【好的。】

　　无脸怪乖巧地点点头，站在门口目送钱婆婆离开，钱婆婆扭着腰走出门，没再说什么，骑着扫把飞走了。

　　外面刮来一阵风，无脸怪吐出一口浊气，在冬日格外显眼，他伸手摸了摸，黑色的手指从白气里穿过。

　　真冷，还是回屋子里暖和暖和。

　　钱婆婆要晚上才回来，她不在，无脸怪也不会煮饭给自己吃，时间还早，他打开壁炉，坐在旁边看书。

　　是钱婆婆的魔法书，还有钱婆婆自己写得备注，钱婆婆说只有被承认的魔女才可以学会，所以并不忌惮他拿着看。

　　无脸怪喜欢看它无非是为了看后面的附录，有很多人间界魔女的故事。

　　人间界，那里……有千寻啊……

　　突然，壁炉里闪过一道蓝色火焰，无脸怪抬头木木地看了一眼，然后埋下了头，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结果那蓝色火焰慢慢凝聚成一团，有了眼睛和嘴巴:“嘿！妖怪！”

　　无脸怪不能说话，但他抬头看了他一眼，黑色眼眯了一下。

　　【我是妖怪你是什么？】

　　蓝色火焰看不懂他的眼神，接着说:“你愿意把你供奉给我吗？”

　　【供奉？】

　　无脸怪合上魔法书，是献祭的意思吗？

　　“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愿望。”蓝色火焰傲娇地跳了跳。

　　无脸怪摇了摇头，他没有愿望。

　　“你竟然拒绝我？我可是最伟大的神明燧，我可以满足你所有能想到的愿望！”

　　无脸怪想了想，那……就请让千寻和小白龙团聚吧。

　　燧没有读心术，无脸怪比划了好久，他才勉强懂了，龙，他跟随大臣去过唐朝，那是唐朝的圣物，唐朝皇帝的衣服上就是它的图案，这个信徒竟然想要见龙？虽然有点困难，但他会尽力满足他的。

　　“我懂你的意思了。”燧信誓满满。

　　无脸怪眯眼笑了，【那就好。】

　　两人达成共识，都很开心。

　　【等下。】

　　无脸男比划，他也不会手语，只好赶紧行动，把魔法书放在钱婆婆床头，拿了白纸用笔画了小小的自己，然后比着壁炉画了一下，然后他在壁炉肚子里。

　　【好了，相信钱婆婆可以看懂的。】

　　无脸怪很满意地把纸条贴在魔法书上面，趁燧等得不耐烦之前凑到他面前。

　　燧想了想，说:“我叫燧，推古天皇在时，我的信徒遍布日本各地，你献祭给我，我会报答你。”

　　无脸怪眨眨眼，接着蓝色火焰席卷了他全身，脑子似有鞭炮噼里啪啦地，然后一疼，无脸怪失去意识之前，迷迷糊糊想到一个问题。

　　推古天皇，那好像是一千年前……

　　无脸怪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片竹林上面，整个人像气球一样，完全没有压垮一根竹枝，满世界都是阳光，跟他们那儿完全不一样。

　　这是……人间界！

　　无脸怪仓皇地看看周围，还好还好，没有一个人，人类比较害怕他们这样的生灵，他知道的。

　　但说曹操曹操到，一群人张牙舞爪地跑进竹林，无脸怪吓得赶紧用茂密的竹叶挡住自己，小心地透过叶缝看着。

　　有一个小孩，四个大人，小孩穿得像个和尚，脖子里带着黑金色佛珠，几个人就是为了抢他的佛珠。

　　“臭小子，把佛珠交出来，饶你不死！”为首的大汉凶巴巴地吼道。

　　小和尚捂紧了佛珠，急得快要哭了:“这真的不是紫金佛珠，只是普通的木头做的，不值钱的，你们抢了要念经用吗？！”

　　“是吗？”

　　“大哥别信他，小和尚滑头得紧，我看着就是紫金木做的！你看那光泽！”

　　紫金木是从西域传来的木材，中原基本没有，香味有助于平心静气，是佛界圣物，最关键的是值钱啊它！一点不亚于紫檀木！而且现在好多小姐夫人都喜欢拜佛，这佛珠绝对能卖个好价钱，不说几百两，就是五十两也够他们冲动一把，更何况荒郊野岭地抢个东西，简直不要太自然！

　　“小和尚！老老实实把宝贝交出来！不然……哼哼！”

　　无脸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看出来几个大人在欺负一个孩子，他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便簌簌地跳了下来。

　　一大团黑影，小腿的地方接近透明，直剌剌地出现在五人面前，几个人都停止了动作，傻傻地盯着他。

　　无脸怪有些局促地飘过去，手指拽着小和尚领子往自己身后塞，袒护之意非常明显。

　　江流儿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怪人，黑色的衣服不知道什么做成的，又滑又凉，他好奇地伸手悄悄摸了一下。

　　好滑～～好软～～

　　无脸怪扭头看了小和尚一眼，摸我屁股做什么？

　　江流儿还是有点害怕的，他绷住脸小声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老大，这是个什么？不会是妖怪吧？”

　　“不……不知道。”那人咽了咽唾沫:“他刚怎么出现的？”

　　“好像是从天上飘……飘下来的……”

　　飘？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往无脸怪脚上看，停顿了一下，惊呼一声:“妖怪呀！”双双抱头鼠窜，恨不得脚下生风，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江流儿也看到无脸怪的脚，也许并不能称它为脚，那仿佛是一片黑纱，却撑起了整个身躯，他身体紧绷，不敢动弹，师傅说见到妖要用善心感化它，妖不可怕，不可怕……

　　江流儿闭着眼念念有词:“阿弥陀佛……”

　　见坏人走了，无脸怪放开小和尚，自己在竹林里飘来飘去，这竹子又粗又直，他还没见过，心里欢喜，就按照以往的方式自己玩了一会儿。

　　于是江流儿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妖怪！

　　那妖怪全体漆黑，带着变戏法用的面具，身体正常男子般，但轻盈如风，时而贴着地面走，时而顺着竹子飘，跟调皮的孩子一样。

　　妖怪不吃人吗？这个妖怪是在开心吗？

　　江流儿愣愣地看着，慢慢地忘记了恐惧，反而很好奇，他搓搓小手，还偷偷闻了闻，上面只有淡淡的竹叶香。

　　过了好久，无脸怪玩够了，才飘过来，想问小和尚为什么不走，却又不能发声，他想了想跟小和尚挥了挥手，小和尚不走，他走好了。

　　江流儿问:“你……不吃我吗？”

　　无脸怪听不懂他的话，指了指自己嘴巴摆了摆手，江流儿懂了，妖怪不能说话！

　　真是个可怜的妖怪！

　　江流儿说:“谢谢你救了我还不吃我！我要走了！去找我师兄！我是江州金山寺的和尚，你没事可以来找我玩！”

　　他这次跟玄机师兄一起下山化缘，路上碰见山贼，仓皇中两人走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寻了半个月才问到金山寺方向，往东啊！他要一直往东走，也许就能碰见师兄了呢？

　　于是两个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过了半个时辰，玩竹子玩烦的无脸怪跟江流儿又碰上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无脸怪睁大眼睛，江流儿摸摸光溜溜的脑袋，腼腆地笑笑:“我好像迷路了！”

　　听不懂……无脸怪想了想，指了指自己耳朵，摆了摆手，江流儿先是吃惊，后来内心又无比的难受，这个妖怪竟然不会说话，耳朵也聋了？怎么会有这么凄惨的妖怪！心地还这么善良……

　　江流儿只好原地转了圈，表现出一副很急切的样子，也许是巧合，无脸怪竟然懂了。

　　【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心问，拍拍自己的胸脯，率先走在前面，江流儿赶紧跟在他后面，脖子上的紫金木佛珠随着走动轻轻晃着。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他们找到了一条官道，不过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脸怪心想让一个孩子在荒郊野岭，终究是不好，他就好人做到底，把他送回家吧！

　　“谢谢你！”江流儿诚恳地道谢，知道他听不见就弯腰做了个佛礼，无脸怪见过和尚，也跟着回了个佛礼，江流儿看他做得有莫有样，心里突然就高兴起来。

　　“谢谢你带我出来，我要走了，你要回家吗？”问完，江流儿拍拍自己脑门:“对不起，我忘了你听不见了，那我先走了。”

　　江流儿又行了个佛礼，就转身走了，走了几步，他回头看见无脸怪看着他发呆，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便说:“虽然你是一个妖怪，但你是好妖怪，希望你保持初心，早日得道成仙，我会给你祈福的。”

　　其实无脸怪只是想到千寻走得那日，一扭头，跳上白龙的背，再也没回来……

　　不知道小和尚又说了什么，不过无脸怪还是决定跟着他走，一来小和尚太小了他不放心，二来他实在不能忍受一个人的寂寞了。

　　然后江流儿走的时候就看见无脸怪也跟了上来，他愣了一下，自问自答:“你要跟我走吗？也行，师傅说菩萨座下有好多妖怪日夜受佛法熏陶，得道成仙，你跟着我，我日夜给你念经听，也能得道成仙了。”

　　江流儿后来想，十岁的孩子总是这么天真，但如果不是这么天真，他可能再也遇不到这么一个人了。

　　江流儿第一次出远门，虽听师兄们说过官道是连接两个县城的道路，重要关卡还设有驿站，但并不知道沿着官道走具体需要几天才能走到下一个县城。

　　两人走了整整一天，从早晨到日落，官道仿佛没有尽头，两旁不是山头就是树林，连条小溪都没有。

　　江流儿终于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无脸怪看了他一会儿，弯腰把他抱在怀里，继续往前走。

　　江流儿愣愣地抓住他的衣服:“你……你不累吗？”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得厉害。

　　无脸怪低头，黑眼弯了弯，似乎在笑，整个人很温柔，江流儿手指抓紧了些，强忍着内心的羞怯，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无脸怪的身体并不暖和，反而带着丝丝凉意，但江流儿却觉得比师兄们说的“女儿温柔乡”还要温暖，像……娘亲……

　　虽然他也没有娘亲……但师傅师兄们也不会这么抱他……

　　第一次出远门就碰到山贼，跟师兄们走散，被山贼追，又走了一条路，江流儿终究挨不住，困睡了。

　　无脸怪的动作更轻了，又走了半个时辰才寻到一间破庙，他抱着人进去，破庙还算干净，有篝火的痕迹，想必过路的行人也有停下的，他就这前人留下来的草堆抱着人做了下来。

　　夜色完全弥漫，无脸怪轻轻地抱着怀里的孩子，跟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