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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瘟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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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袭来了一场瘟疫。
它在医疗机构还没有弄清楚病原和传染方式之前就疯狂地横扫了全国。
中招的人最初都只是起一些奇痒的疱疹,压破之后渗出的脓液会迅速引起大片的溃烂。许多人不以为意地任其发展,湿疹一样的小脓包会逐渐的蔓延直至爬遍全身。
患病者会逐渐无力,昏睡时间变长且无法叫醒,最终便会在睡梦中停止呼吸。
听起来似乎并不残忍,反倒挺安详的。
令人恐慌的是,两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确切的诊断消息。
这场本来没有人重视的瘟疫,引起了高层的高度关注。
学校放了长假,我也就没有继续赖在广州那个湿热的地方了。
离校前一天,我收到了爸爸的消息,妈妈被确认感染,已经送入役所隔离治疗。
送我上火车的是墨,他依旧是温和的笑着,让我不要担心,并嘱咐我去看望母亲的时候注意隔离,如果身体有异常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我对于这个学医的学霸男友自然是信任的紧。
他的飞机是第二天的,我细细地数了让他记得带回去的东西,拥抱之后他微笑着送我走进了候车室。
[我上车了。]
[好的,一路顺风。]
[马上开车了,估计一会儿会断网。]
[我陪你聊到断网吧。]
[嗯,也不知道这一次分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会的。]
他这次回的很慢。
我屏幕上的4G跳成了2G,下行网络也逐渐停了下来。
断网了。
我很清楚,这次的传染病来势汹汹。
这一次分开,恐怕就是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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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人少了许多,感觉有些萧条。
我买好了几天的食材,走在回家路上。
听爸爸说,妈妈的病情发展速度满了下来,但是依旧不容乐观。
我在家也无事可做,基本就是负责家里的三餐,准时去役所送饭。
老爸是拿了医师证的人。他全权包揽了照顾妈妈的活计,并且不怎么允许我进入隔离病房。我也只有刚到家那会儿近距离地跟妈妈讲了最后一次话,之后都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远远的看着。
只是感觉到爸爸越来越瘦了,妈妈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又一天,我睁开眼,看着旁边的电子钟。
——七点零五分。
我依旧起的很准时。
[早安。]我发了条消息给墨,揉揉眼睛起床洗漱。
从冰箱拿出小米和鸡蛋,煮上水,准备熬一锅粥。
倏地,我看到左手手背上冒出了一颗小水泡。
我皱皱眉,水泡看起来很小,也还不饱满,但是确实有点痒痒的。
米下进了锅,我冒着咕嘟嘟翻起的泡泡出神。
终于,我掏出了手机。两条未读消息。
[早啊。]
[今天还好吗?]
[墨,我好像被传染了。]双手拿着手机,轻微的摩擦让手背上的疙瘩更痒了。
[哪里?]
[手背。]
[我明天去找你。]
[你别太紧张,说不定只是湿疹呢。]我强行安慰,毕竟我的身体一直很好,也没有接触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没有马上回我。
[我买好机票了,明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到你家那边。]
[……]我撇撇嘴。虽然他这么关心我是好事啦。
[你告诉伯父伯母了吗?]
[还没有,不想让他们担心。]
[好,等我。]
我放下手机,一如平时地烧饭买菜送饭。
第二天早上,我照例去送早餐粥的时候,被役所工作人员告知,我爸爸昨天晚上被确诊感染,已经被隔离了。护士小姐姐还告诉我,父亲不让我继续探病了,以后要由专业人士接管他们的看护任务。
我问起妈妈的病情,她沉默了一会,说,妈妈昨天整整睡了二十三个小时。
我回到家,有些神情恍惚。
不知觉中竟然煮了三人份的山药鸡汤。
手机响了。我总算从魔怔中惊醒。
“墨?”
“我在你家楼下了。”他说,“你家在几楼?”
我哑然,之前倒是很偶然地提过我家在L公园的对面,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直接摸了过来。
不多时,我听到门外响起电梯的声音,紧接着他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来。
“中午好。”我说,“刚好煮多了饭,先来填填肚子吧。”
“手给我。”他没接我的话。
我翻了个白眼,把手递给他。
“痒吗?”他拇指轻按疱疹周围。
“有点。”
“伯父把药箱放在哪?”
“电视柜那边。”我抽出手准备去拿。他攥紧了我提前一步走了过去。
他拿出棉签沾了碘酒轻轻蹭破了那个疱疹并把脓水沾走。
不过一分钟,那个疱疹又拔出了皮肤,周围还附带了一个小的。
他紧紧地皱起了眉:“确实是感染了。”
“啊……”我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话,“那你还是小心些吧,离我远点比较好。”
他有些不悦地盯着我,然后在疱疹上撒了些风油精,扯出绷带在我手背上掺了两圈:“这样可能会好些,不要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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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帮他收拾了书房的被褥。
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可以做了,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趣。
又一天。
我睁开眼,看了看旁边的电子钟。
——七点三十三。
我坐起身沉默了一会儿。
抬头看到推开我房门的墨,他站在那里倚着门框,不知道来了多久。
“刚醒吗?”
“……嗯。”
虽然我知道这样会让他担心,但他肯定是知道的,说谎是没用的。
许久的沉默,隔着纱帐我有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是不是应该去役所。”我咬咬下唇。
“不行。”他很快地打断了我,“去役所是绝对不行的。”
我挪了挪身子,把床围揽起来。倒是他严肃的语气让我有些在意。
“给我看看你的手。”
他走近了,果然昨天窄窄的绑起来的绷带外围冒出了几个小芽儿。
他转身又去客厅拿来了风油精和绷带,沿着昨天的绷带又缠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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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很细心地照看着我。隔三天就会帮我拆下全身的绷带重新绑一遍。
因为我会越来越虚弱,他并不擅长做饭。
考虑到之后的生活情况,他买来了几大箱面包饼干和冲泡的豆浆粉。
终于,两周后,我的疱疹已经长满了整个左臂,每天的昏睡时间长达十二小时,身体也虚弱到只能在屋子里走走。
我很清楚,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我可能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很遗憾,我才刚满二十岁,但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
三周后。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我半躺在沙发上,看着墨拎着袋子走进来。他在厨房放好东西,然后在我身边坐下。
我轻轻地歪过身子靠着他,他身上有好闻的青草味和风的味道。
我已经一周没有离开这个屋子了。
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四周后。
“超市已经没有肉类供应了。”他说,“X村街口也没有几个摊位了。”
我点点头,瘟疫爆发也有四五个月了,还是没有任何解决办法,怕是正常人也要蜗居不出了。
“墨。”
“嗯?”
“把我送去役所吧。”我结巴了一下,鼻子有点泛酸,“我怕你……”
“不行。”他很快地打断了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喜欢你,哪怕是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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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我感染已经有两个月了,最近甚至连蔬菜都很难买到,好在墨很久之前就囤好了半年份的粮,可能寡淡是会有些,但暂时还不用考虑饿肚子的问题。
瘟疫爆发已经半年了,依旧没有疫苗和治疗方法的消息。已经变成了全球级的恶性传染病。
墨说,我的病情发展速度很慢,两个多月一天还能保持四五个小时的清醒时间。
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或许是他照顾的好,我的疱疹已经遍布胸口,蔓延到了腰侧胯骨。
大概也只能做到半躺着吃点东西了,能勉强的扶墙去上个厕所。
两周前洗澡已经全权交给了墨,虽然一开始还是很难为情,但是比难为情更多的还是担心。
他只能小心地架着我右边胳膊,所谓的洗澡也只是放进浴缸里泡一泡。
不过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也不动,也没什么醒着的时候,不怎么出汗。
不知道多久了。我昏昏转醒。
我看到墨有些单薄的背影,他坐在我的床边,仔细地摆弄着什么。
我很好奇。
强撑着凑了过去,我竟然看到了——
“——你醒啦。”他有些仓促但还是很优雅地放下了手。
“墨!”我瞪大眼睛。
“——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拿吃的……”他依旧是笑着,拍了拍我的发顶,起身要走。
“不准走!”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搂住了他的腰把他拽坐到了床上,“——你什么时候感染的!!”
他只是沉默。
我使劲地搂着他,脸贴着他瘦极了的背,突然就忍不住眼泪。
“对不起。”他的声音温和,“我不想你在最后的日子还要担心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扳过他的肩膀,伸出手,“绷带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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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的病情不同,墨来的晚,却很急,不过一周的时间,他的疱疹已经遍布上身。无力的症状来的比我迅猛的多。
他提前将面包和净水机搬到了我的房间门外,书房就在我房间的对面,很近,也省的两个病人跑来跑去。
又是一周,他的病情直追我的状况。
我们干脆都开着门,有谁醒着隔着门还能看到彼此。
若是运气好,能同时醒来,还能一起扶着墙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坐,互相换换绷带。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拒绝打役所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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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醒来是下午五点,距离我上一次看电子钟已经将近二十四个小时了。
我知道,或许是将死之人的预感,我清楚的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睁开眼睛了。
我抽尽最后一丝力气喊着他的名字,强烈的希望他能醒着,从未有过的强烈期许。
我撑着脑袋,看到单薄的身形扶着墙趔趄地靠近。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这短暂的二十年竟没什么遗憾了。
“怎么了?”他扶着我的门框。
“过来。”我说,“让我最后再看看你。”
他蹒跚着靠近,坐在我的床沿。
瘟疫的折磨让这个清秀的男孩子憔悴了许多,但他深褐色的眼睛依旧温和。
我努力地举起右手想要触碰他。
“墨。”
“嗯?”
“你后悔吗?”
“怎么可能。”
“谢谢。”我笑了,“陪我睡觉吧,这次可能真的见不到了。”
他的神色忧伤,但还是微笑着点头,在我旁边躺下。
“我真自私。”我说。
“你不会知道我多自私。”
“墨……”我感觉到强烈的困顿袭来,眼前他的影像有点晃动,“我们现在……都像木乃伊一样呢……我真的……好喜欢你……”
——坚持不住了……
我努力地睁眼,终是徒劳,我再看不见他了,我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逐渐模糊起来,隐隐约约地,我听到他的声音。
“怎么能送你……实验……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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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
——七点零五分。
[早安。]我发给墨。
我皱了皱眉,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
揉揉眼睛起床洗漱。
打开冰箱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左手上的疱疹。
我皱了皱眉,回到房间在门口的纸箱里顺了一袋面包,然后坐在床沿。
手机有两条未读消息。
[早啊。]
[今天还好吗?]
我抿抿嘴,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绷带和风油精,在左手上缠了两圈。
拿起手机。
[嗯,一切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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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哪个才是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