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天行有道

38、异草

　　他颤抖着上前，抚摸地上破败的身躯，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鼻腔里酸楚不已。

　　沈岐望着这副动人的场景，却有几分诡异的尴尬，他轻声唤道：“阿呦，我在这儿。”

　　幸好阿呦不是人，是妖，才能听到他身为异类的呼唤。小白鹿愕然转过脸来，迟疑道：“沈岐，你还活着？”

　　他也不知道。沈岐只觉得肢体轻飘飘的，仿佛悬在半空，其他倒与常人无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五感皆在，是正常的，心里不知怎的，倒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他试图去握阿呦的手时，触到的却只有一片虚空，沈岐这才心凉了半截：他果然已经死了。

　　一鬼一妖在雨帘中对峙着，不知该如何应付眼下的情况为好。而雨势来得快，去的也快，竟渐渐平息下来。

　　阿呦毕竟不是凡人，知道干嚎也是无用的，他用力顿足，唤来此地的山神，询问他道：“人死了，还有办法活么？”

　　山神是个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儿，拄着拐，半边身子颤颤巍巍的。他虽是个小神，毕竟活得长久，经验丰富，乜斜着眼睛打量半晌，便知这两人是何关系，因道：“世人的寿数皆是一定的，岂能说还阳便还阳，不过……”

　　阿呦一听这话大有玄机，急问道：“不过什么？”

　　“你听说过鹿衔草的故事么？”山神老儿反问道。

　　阿呦模糊记得曾听族中的长老说起，有一种具有奇异香气的草，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原是他们鹿族用来救治同类的，不料后来被凡人得知，竟引来杀身之祸，后来此法便失传了。

　　山神这样说，自然是有凭据的。

　　阿呦眼睛一亮，忙问道：“哪儿能找到这种草？”

　　*

　　顺着山神老儿的指点，两人径自来到山崖下。阿呦将几根粗大的藤蔓结成长绳，一端结在崖边的岩石上，另一端则缓缓下放。

　　阿呦沿着绳索，小心踏足于山壁上的浅坑，目光转顾，细细搜寻那种异草的踪迹。

　　沈岐只恨自己身为游魂，不能提供任何实质上的帮助，只能在一旁叮嘱，“小心些，我不急的。”

　　但是阿呦又怎能不着急呢？他还记得山神老人的提醒，若是三日内还不能还阳，鬼差就要循着气味将沈岐抓回地府了，到时两人便真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机了。即便投胎转世，谁知道下一世还能不能找到？

　　阿呦心中焦躁难安，原来打算报完恩便离去的，结果反而是沈岐又救了他一命，早知如此，还不如活活让天雷烤死呢！

　　山崖陡峻，阿呦脚下一个踩滑，险些跌入深渊中去，幸好他几时抓稳藤蔓，才险险捡回一条命，背心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沈岐方才看在眼底，本打算伸手去扶他，谁知指尖直直穿过阿呦的手背，没入坚实的山壁中——他这才记起自己是没实体可言的。

　　现在的他，已经保护不了阿呦了。

　　阿呦见他神色黯然，反过来劝慰道：“没事，我一定会将你救活的。”

　　沈岐听到这句话，心里却泛起嘀咕：那具被落雷击中烧得焦黑的尸身，纵然由死转活，恐怕伤疤也很难除去。面对这样丑陋不堪的相貌，小白鹿还愿意跟他过下去吗？

　　就算阿呦不怎么计较，沈岐也觉自惭形秽。

　　心神正自乱乱，就听阿呦惊喜的喊道：“找到了！”

　　他指着崖边一个略深的土穴，只见里头一株顶端朱红的碧草迎风摇摆着，无疑正是传闻里所说的那种。

　　听说这种至宝往往有毒蛇虫豸一类的守护，阿呦留心片刻，见洞口并无异样，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株草连根摘下。

　　细弱的小草在手心里发出幽微的绿光，阿呦喜滋滋的看着，觉得成功就在眼前。

　　不过当他将那株草掰碎了放进沈岐嘴里时，阿呦便笑不出来了。无论他如何尝试，那具人身就是纹丝不动，不见反应。

　　沈岐的魂魄更是只能看着干着急。

　　“是不是方法不对？”阿呦疑惑的问山神老儿。

　　老人家摸着那把长胡子，摇头晃脑的道：“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这种草据说只要一嗅就能起死回生，既然怎么折腾都无用，要么传说是错的，要么就说明沈岐的生机已全部败坏，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挽回。

　　原来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么……阿呦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气丧，勉强忍住了没哭，鼻头却已经酸酸的。

　　沈岐伸手想要去安慰他，手掌却直直从小妖怪肩头穿出去，他只能落寞的站着。

　　山神老儿看着这对悲欢离合的伴侣亦是十分感慨，不过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他都见的多了，日子久了，总会渐渐平复下来——短时间的难受却是免不了的。

　　目光一瞥，见林中飘过两缕幽光，山神老儿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快，快下山！鬼差追过来了！”

　　若此时就让他们将沈岐的魂魄拘去，还阳更是毫无希望。

　　阿呦心神大乱，忙带着沈岐，沿着山神老儿所指的路径，从另一条捷径跌跌撞撞的爬下山崖。

　　雨散云收，天边渐渐显出晨曦的微光来。阿呦站在山脚，目光一片茫然，眼前的天地是广大的，可是该何去何从呢？

　　他喃喃道：“沈岐，咱们该怎么办？”目光中透露出脆弱意味。

　　沈岐只恨不能搂着他令他安心，留神不露出沮丧的神气，反倒故作轻松的道：“没事，咱们现在不是还能说话么？比起无知无识要好多了。”

　　这幸福也是短暂的，用不着三天，方才那两个牛头马面的鬼差就会追来，将沈岐拿回去交差，到时便真正天人永隔了。

　　阿呦正觉一筹莫展，忽见薄薄的晨雾中，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踽踽向这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