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春节初见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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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可郁没有想到，这一探亲就谈了三个多月。等她跟着祖父母从乡下回去的时候已是农历十二月。
回家的马车上，她端端正正的坐在祖母的身旁，一动也不敢动。这通归乡，她的礼仪受到曾祖母好一顿教训。每次吃饭，曾祖母严厉的目光直接穿过堂姐妹们向她射来，盯着她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手超过了规定的范围。
趁着祖母犯瞌睡的时候，罗可郁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长气。
如果她真是曾祖母、祖母带大的望门闺秀，或许她也会成为像上一代那样，给想吃的菜矜持地丢一个眼神，下人就迅速帮她夹入盘中，再用一侧袖子挡住，秀气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
偏偏父母给她的教育是喜欢的菜就自己动手夹，并且叮嘱她不必学祖母的做派——爱吃的菜绝不吃第三口。
有时她觉得自己真是棵夹缝中生存的小草。
从马车外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快要过年了，各家各户都在准备年货，繁忙异常。街上随处可见的小商铺充斥着大红的春联、灯笼、炮仗、糖果、零食、玩具等等。
菜场中，人头攒动，抢购春节时涨价的青鱼干、鹅、猪肉、白菜、鸡蛋等物。南货店前，海参、木耳、冬菇等被扎成包裹，还没放上货架就被人哄抢一空，伙计忙着打包没有一刻空闲。
糕团店、糖食店同样忙碌，大人们带着被打扮成年娃娃的小朋友，刚出炉的梅花糕，雪片糕顷刻间就被卖光了。商铺的门口挂出了大减价的广告，三山街上各大百货公司布置得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礼品部、糖果部拥挤不堪，货物变成大包小包，飞散出去。
无论是商铺还是人家的门口都挂了红灯笼，这红灯笼会一直亮到十五，求福引福。到家门时，黄河路上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上了灯笼，很是红火。
罗可郁将身上系着的红纹裘皮披风脱下，含香接过退下。她搀扶着祖母走进阔别多日的家门，家里装扮一新，大门上贴着春联和福字，瞧着是父亲的字迹。周伟女士的毛笔字烂得很是公认的事实。
周伟见到几月不见的女儿，激动地一把抱住。她的眼睛微微湿润，可郁每次归乡回来，眼底就会露出一些不易让人发觉的疏离。到底只是个小女孩而已，母亲对于孩子的感觉是最敏感的。
罗可郁压下内心阴暗处的不耐和烦闷，一下一下的轻抚母亲后背。有时她会觉得母亲把她当成安抚祖父祖母的工具。尽管她能感受到来自父母的关爱，可凭什么哥姐不用回去被曾祖母挑剔。她咬紧下唇收敛住眼里的不忿。然而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家里已经开始筹备谢年和送灶神，罗敷洲跟家里宣布，他已经邀请朋友一家来一起过年。
这位朋友是罗敷洲留学时认识的同学，回国后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因为明年他来宁南工作，前几日便先到宁南，在罗先生的帮助下找好了房子。
什么人将与他们一起过春节罗可郁并不关心，工作性质关系经常有父母的朋友来家里做客，那些人比起不太机灵的自己更喜欢同聪明的哥哥姐姐说话。
她能敏感的感觉到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里透着遗憾，仿佛在说：这女孩子怎么跟她哥姐差那么多。
腊月十五后，鱼鸡肉上了供桌，谢年了。
谢年意为一年将尽，合家平安。
供桌上摆了香烛供具，由祖父带领全家迎神。谢年用的供品是活鱼，旁边还供了干鲜果品，依次罗列。案前中央放置着银制的聚宝盆，里面盛了白米，再插上纸旗。右侧有柏枝插瓶，枝上满挂小钱，系以红绿绒线、花生、荔枝、桂圆、枣子之类，这就是“摇钱树”了。左侧是插有天竹、腊梅、松柏的宝瓶，取岁寒三友之意。
酬神这天，罗先生便邀了好友孙晖文来。罗可郁第一次见这位叔叔。他戴着细框圆片眼睛，看着同父亲很像，浑身上下露着一种文化人的气息。套了件灰色大衣，露出的领口像是长袍的盘扣。
父亲让孩子们向孙先生见礼，一一介绍。轮到罗可郁时，罗敷洲用眼神示意她上前：“这便是我的小女儿，可郁。”
罗可郁恭顺地微低着头，孙先生推推眼镜打量了一下她，声音听着很沉稳：“这便是郁卿了吧。”
罗可郁心想：这人确实与父亲关系很好竟然知道自己的小名。同时也对这位叔叔产生了一些好感。虽然都是打量，有些人的目光像针，又透着计算，让人不舒服得很。孙叔叔的目光很温和，并不让她感觉被估量着价值。
到了午夜大家酬神结束，罗家准备了丰富的菜肴招待孙晖文。
终于完成了谢年最后一环“散福”。
再过几日，大家小户焚纸轿纸马，送灶神上天，奏一年下界善恶。
送走了灶王爷后，便是除夕。
除夕当日，佣人们放假。之前的阖家大扫除很是花力气，罗忠定下规矩：大扫除后给家里仆人假期各自去过年。
这个规矩完全不像罗忠这类封建大家长会定的，实际上也不是出自他本愿。临时政府规定：除夕期间视个人选择，受雇者（对于罗家这类人家就是下人们）必须有休假日，受雇者可自行安排。
周伟一早来到罗可郁的房间要给她穿新衣。罗家六点起床的规矩除夕是不必遵从的。可能是罗家祖上也知道要张弛有度，反正是一年最后一天，懒惰也就是过去一年的事。
罗可郁头脑混沌，浑身乏力地让母亲当个洋娃娃一样换衣服。她还没从大扫除中恢复过来，原想着今天睡个懒觉。她私塾自暑期便停了，周伟以之后有新安排给可郁退了课。
“今天是正式见先生一定要精神点”罗可郁恍惚之间听见“先生”二字，寻思自己难道不能进旅宁女学？天可怜见，她实在太困想东西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等周女士给可郁选好衣服心满意足的离开，罗可郁以最快速度钻回被窝补觉。
一觉睡醒后，充分补足精气神。她听见楼下有些动静。这才想起来罗父邀请了孙先生一家，应该是人来了。
周伟正来呼唤女儿下楼，她把女儿翘起来的头发往下按了按，用梳子沾了水将翘起的那缕头发梳服帖了才牵着可郁下楼见客。
孙晖文带着夫人和儿子女儿坐着客厅。周伟拉着罗可郁给孙先生孙夫人见礼。
“之前见过了，你的小女儿郁卿”，孙先生露着笑意的话让罗可郁耳朵一红，睡懒觉让客人发现了，略微丢人。
孙夫人围着兔毛围脖，穿着厚厚的棉质紧身长袍，说话轻柔很是温婉。罗可郁一边微笑见礼，一边分神想着曾祖母一定喜欢这样的孙女。
孙夫人身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和一个小女孩。
孙晖文介绍道：“这是我的儿子，孙语堂，十五了，比郁卿大一岁，算是哥哥。这是女儿语宁，才七岁，语宁，喊姐姐。”
少年对着罗可郁喊了句“郁卿妹妹”，可郁耳朵有点烫，第一次见面的男生直接称呼自己的小名实在是……她低低喊了一声“语堂哥”，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语堂哥喊我可郁就好”。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少年闻言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了她一眼
“可郁，你好。”
罗可郁心想孙家的声音都很好听，她一贯对声音好听的人忍受度高一分。她轻轻抬眼发现对面少年耳朵有些微红，突然就想笑了。
小姑娘走上前来，甜甜糯糯地喊“姐姐”，罗可郁还有一样不能抗拒的生物——可爱的小孩子。她控制不住地揉揉语宁圆嘟嘟的脸，“语宁妹妹”，她心里痒痒的特别有抱抱孙雨宁的冲动。
孙语堂已经恢复平静，他颇有兴趣地扫了罗可郁一眼，这个女生盯着语宁的眼睛在发光。表情明显到一眼就能猜到在想什么，他轻轻在妹妹身后拍了两下，孙语宁往罗可郁身上一扑，罗可郁顿时高兴地快疯了。
嗷，好软好可爱。这么可爱的妹妹是我家的就好了。
罗敷洲引着孙晖文一家去拜见长辈，孙夫人牵着孙语宁，带着孙语堂离开。
罗可郁托着脸，一脸沉醉地靠在沙发上。可那双手在她面前拍了一下，把妹妹叫回神。
“姐！姐！孙语宁好可爱啊啊啊！”罗可郁捂住脸趴在可那肩膀上。
可那在她头顶一敲：“傻丫头，你刚刚一副诱拐小孩的恋童大叔的表情。”
可郁闻言惊恐地尖叫：“不会吧！很明显吗!”
“嗯，很明显。明显到孙语堂让孙语宁给你抱抱。”可那无情地嘲笑道。
“孙语堂真是个好人！还是……好可爱啊！”可郁被萌得眼泪汪汪。
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能噎到。可莱正领着孙语堂走进客厅，闻言可莱无奈的摇摇头，对孙语堂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妹妹特别喜欢可爱的小孩子。她失礼的地方你别介意。”
可郁尴尬地站起身：“那个……我先回房。”逃窜得像兔子一样快。
可那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哥，你来得真是时候。”
可莱突然觉得两个妹妹已经把自己的脸丢得颜面全无，他不好意思再看孙语堂的表情，拽着罗可那道了声抱歉就跑了。
孙语堂挑眉颇有兴致地看着罗家三兄妹跑路的背影，他掸掸袖口沾到的灰，端坐在沙发上看向二楼。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春节初见竹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