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记》昴昴

3、红尘路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宋佚名《月儿弯弯照九州》

　　菩提山一年四季均是青翠，并无明显变化。那一轮暖日东升西落，从来都是以和善的那一面惠以福祉，保十里八乡平安。
　　袅袅炊烟，世外桃源。
　　上善以为自己醒了。
　　他低头，看到自己盈润的手，胖乎乎的，像截生脆的白萝卜。
　　指腹上的茧子还带点儿软，未能完全成型。上善甩头，居然发现自己有了一头及腰青丝。
　　上善依稀记得，自己是在髫年之际，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而此刻，自己这满头烦恼丝，居然还在。
　　上善茫然，脚下跌跌撞撞，手脚并用，攀爬着菩提山中那一段石阶，共有九九八十一阶，直通大殿。
　　“师父？”
　　“师父！”
　　大殿内空无一人，上善漫无目的地逛着，空旷的殿内，只有自己清脆稚嫩的声音，幽幽传出回响。
　　“扑哧。”
　　长明灯灭。
　　上善猛地回过头，只见一盏青灯飘飘荡荡，一双腾云白靴缓缓走出黑暗，不疾不徐，停在了上善的面前。
　　上善努力地抬起脖子，却怎么也瞧不明晰，那淡淡烟雾后头的脸。
　　但他并不觉得害怕。
　　心若擂鼓，仿佛眼前这人他早就认识似的，可能是萍水之交，但也许，是一段孽缘。
　　一只通透修长的手指挑起了上善的下巴。
　　上善突然发现，自己一眨眼，居然有如神灵降法，倏忽拔高——他顺着那根手指的力道，双眼平视，烟雾被似有如无的喘息声吹散，显出那张男女莫辨的脸来。
　　极美，极艳，却带了点洞悉万物的冰凉。
　　那人忽而一笑，上善看呆，眼见着美人凑近，一只手攀上肩膀，捧住他的脖颈，愈来愈近，直到两人呼吸拧成一缕，一半微乱，一半挑衅。
　　鸳鸯交颈，耳鬓厮磨。
　　这人……这人他明明认识。
　　可是他却想不起来了。
　　上善浑身血液沸腾，似乎受了指引，止不住地躁动，直到把理智也冲散了，再记不得清修，记不得苦禅。
　　冰凉的唇缠上了滚烫的唇，烈火燎原，至死方休。

　　上善一抖，从床上跳起来，不小心扯动了胸口痛处，连声咳嗽。
　　“咳咳……”
　　他摸了摸胸口，突然僵住了，动也不动，面上天崩地裂，不敢置信地伸手往下探去。
　　手猛地缩回来，止不住地颤抖。
　　衾被下的那一部分……一片湿腻冰凉。
　　方才那个梦，竟然是……春/梦。
　　“你呀，尘缘未了，乃是孽。”
　　上善手足无措，只恨自己现在瞎着，什么也看不见，就连清理都无法。
　　这要是被那脾气不好的施主瞧见，该会有多厌恶自己？
　　假和尚，六根不净，竟然还会行如此污秽之事。
　　上善又是一顿摸索，却懊恼地发现，这屋子里，确实只有一张床榻以及一个他，没有任何衣物可换。
　　这可怎么办？
　　上善摸到门边，破罐破摔，将门打开。
　　“施主——！”
　　门被一阵剧烈的寒风吹开，猛地砸到了墙壁上，碎裂。
　　上善怎么也料想不到，明明屋内还是初春般温凉，怎么开了门，一瞬间却有如坠入了寒冬？
　　上善拨去脸上的一片冰凉，惊觉这竟然是雪。
　　四月飞雪，不详，还是天之将灭？
　　上善担心起那位名字都未曾告知的施主，迭声喊着：“施主，施主！”
　　不会是死了吧？
　　上善咬紧牙关，却怎么也止不住阵阵袭来的寒冷。
　　又是一阵强风，迎面吹来，只把人吹得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上善敏锐地捕捉到了风里那点似有若无、即将消散的焚香。
　　“施——啊！”
　　上善一个“施主”还没说完，只觉被一双极其灼热的手钳住了双肩，不由得痛呼。
　　“嘘。”
　　熟悉的冷淡声音近在咫尺，含着一丝深藏不露的走火入魔。
　　上善还来不及高兴，突如其来的，措手不及的，带着冰霜的火热唇瓣不让他挣扎，竟然牢牢地吻住了他的双唇。
　　“唔！”
　　小和尚腿弯一软，被打横抱起，跨过了那道门槛。
　　门吱吱呀呀，有人一挥袖，便自动装了回去，牢固地嵌在了原处，严丝合缝，不给任何风霜进入的机会。
　　屋内重回温暖，不知哪儿来的春风，撩拨荡漾，缠绵着，绕过那方孤零零的床榻，留下一室私语呢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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