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个故事:且听风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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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长沙黄花国际机场，随着人流走下飞机，洛雅妮走在传送带前等候行李，旁边的中年男子看着洛雅妮的装扮--白色的一字肩搭黑色高腰阔腿裤，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着，妆容精致。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传送带开始传送行李，中年男子取下一个藏青色行李箱递给洛雅妮。
洛雅妮一怔，\"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行李？\"
\"看你的视线。\"男人微笑道。男人递给她一张名片。
洛雅妮不愿再过多纠缠，顺手接过名片，礼貌地道了声谢便推着行李离开了。
六月底的长沙，已经阴雨连绵数日，空气也凉凉的。路上的车辆一行行地驶过，溅起一阵阵的水花。
一辆黑色的奥迪A4在机场门口缓缓停下，在一排叫嚷着\"上车不罗\"的士车里面，倒是显眼。
洛雅妮坐上副驾驶。
驾驶座上的男子关切地问，\"快2点了，肚子饿了吧？\"
\"还好，飞机上吃了不少。\"洛雅妮摇下小半截车窗，凉风习习地吹进来，让她觉得舒适很多。
再过一个月，她就30岁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要早更了，心里总是莫名地有一股焦虑感。
\"上海的单子打下来了吗？\"男子问道。
洛雅妮摇头，脸色有点难看。她是一名外企的大销售，前几天为了打一个三千万的大单特意跑去上海和客户谈判，却被竞争对手半路截胡，让她空手而归，也颜面尽失。
想必以后在公司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她做了将近十年的销售，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就算没拿下单子也会让竞争对手掉块肉，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内心郁卒极了。
察觉情绪变化，男子试探道，\"小妮，做销售太辛苦了，要不先好好放松一阵子吧。\"
\"我看看能不能在公司内部转行政吧。\"洛雅妮清楚的知道，如果要结婚，销售是无法长久做下去的。
洛雅妮看着身侧的男子，满足了曾经她对结婚对象的所有幻想，家室好，是个富二代，对她体贴，身材和长相都过得去，还有年轻。
他比她还小两岁。瞧，他多好呀!洛雅妮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到了年纪要找个人结婚罢了。
\"王凯，你喜欢我什么呢？\"
\"漂亮，身材好，聪明，素质高。\"王凯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洛雅妮微笑着听着，内心却冷若冰霜。
二、
她也曾有过一段爱情。
那年她才十八岁，没有CC霜和隔离，经常素面朝天，他却也从不嫌弃。
他高高瘦瘦的，腿很长，太平街，庙街，步行街，大街小巷一路跑，她跌跌撞撞地一路跟。
他曾趁着月色偷吻她，她低头浅笑，尽显青涩。
她才十八岁，嚣张地像只野猫，肆无忌惮地爱着，毫无顾忌地恨着。
那年的她，还不懂得经营感情，纯真地要死，无邪地可怕。却也任性胡闹地让人头疼。
她也时常问，\"你喜欢我什么？\"
他说，\"喜欢和你在一起而已。\"
她听完，欢喜得不得了，笑靥如花，眉眼弯弯的。
后来，她被他像垃圾一样扔掉了，因为她太任性。她哭着说她会改，拼命地挽留，他说对不起，她的心也像从高空摔下的玻璃杯，碎的只剩下渣滓。
十八岁那年的初恋，她说她这辈子只想谈一次恋爱，连接吻都羞红了脸颊；二十八岁那年，她自己都快忘了到底和多少男人发生过关系。
十八岁以后，她的感情与爱无关，却也总是喜欢问这个俗套的问题，只是每个得到的答案，也都与爱无关。
只有当她漂亮，身材好，聪明的时候，他们才喜欢她。而非因为喜欢和她在一起而喜欢她。
她有点唏嘘。
\"小妮，家里父母身体都不错吧？\"
\"嗯，挺好的。\"洛雅妮甜甜地笑到。
\"小妮，你多吃点肉，太瘦了。在上海出差肯定伙食不好，上海人可出了名的精明计算。\"说着夹了好几大块瘦肉放在洛雅妮碗里。
\"谢谢阿姨。\"
王凯忍不住打趣道，\"妈，你可真是有了儿媳忘了儿呀。\"
王妈妈嗔怪道，\"哪能忘了你这个小祖宗呀，锅里煮了你最喜欢的炸酱面，我去帮你盛。\"
\"阿姨，我去吧。\"洛雅妮笑着起身，眼睛弯成了月牙形，惹得王凯直盯着她看挪不开眼。
洛雅妮正在盛面，王凯妈妈关切的声音响起，\"小妮，小心烫。\"
洛雅妮突然觉得这样挺好，挺温馨的，没有恶婆婆，没有坏老公，平平淡淡的。她有点发自内心地想融入这个家庭，成为它的一份子。
饭后，洛雅妮和王妈妈一起在厨房里洗碗，说说笑笑着。
突然，门开了，一名略显老态的男人走进来，王凯叫了声\"爸。\"
洛雅妮抬头看过去，刚想喊一声叔叔，却在看清楚男人脸的时候，嘴唇颤抖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啪嗒\"手中的碟子滑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苍白而又无力。
三、
洛雅妮三十岁的时候，离开了长沙，去了上海，换了手机号，不再和王凯有任何交集。
三十二岁那年她结婚了，从此定居上海，新郎是曾经在机场遇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叫陆桥。
陆桥亦很体贴，多金，也不介意她的销售工作，她很满足。
她记得她当初选择做销售，是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可以让她摆脱贫困的单亲家庭和卑微的出身。现在的她都深刻记得和母亲一起挤在不足20平米的出租屋内的场景，下雨天屋子漏水，母亲用大大小小的盆接着雨水，雨停了，就把盆里的水积攒起来用来洗衣拖地，就是为了省点水费。
做销售的，大都不择手段，尤其是女销售，身体也可以做为筹码。王凯的父亲叫王渊博，利格电子总裁，他曾是她的大客户之一。
那年她23岁，刚大学毕业，含苞待放，耀眼明媚。王渊博很欣赏她，耐心地听她讲解产品方案，喜欢拉着她和她讨论茶道，饭局上也不多为难她彬彬有礼。一切都很顺利，但是王渊博却一直压着合同不肯签字，以各种理由推脱，压了近半年，她的业绩压力越来越大，便发了狠，敲开了王渊博私人住所的门。
两人的情人关系直到整个项目完全交接完毕才结束。但是自始至终，王渊博只碰过她一次，这让她记恨了很久。后来，她一步步地往上爬，从小销售到如今的金牌销售，成了圈子里有名的\"潜规则女王\"。
独自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洛雅妮抿着咖啡，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王凯绝望而又痛苦的声音传来，她漠然地挂掉电话。
王凯对于她已是过去式了。王凯发了条短信，短信的内容赫然在目：洛雅妮，你没有心。
王凯的执着让她有些意外和头疼。她轻笑，他不知道，十八岁那年，她的心就死掉了，二十三岁那年，她的身体就腐烂掉了。
一切终会过去的。
看了看表，下午五点，要去接孩子了。赵桥有个五岁的女儿，是和前妻生的，小孩很机敏，虽和她这个后妈不亲热，却也不刁难她。
晚十一点，赵桥下班后回到家，见洛雅妮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神情专注地做着分析方案，头发松散地扎成马尾状，间或有几缕发丝滑落，乌黑的头发映衬在白到透明的脸庞，有股说不出的慵懒和风情。
\"敏敏睡了吗？\"赵桥问。
洛雅妮点点头。起身替赵桥取掉领带，柔若无骨的手指划过脖颈，令赵桥一阵心痒。
自从结婚后，虽然洛雅妮一直抓着销售的工作，但也只是做些不大不小的单子，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家庭中，配得上是一个优秀的妻子，这让他很欣慰。
\"王凯自杀了。\"赵桥道。
洛雅妮的手一顿，眼中的浮碎慢慢凝聚，\"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的事。\"
洛雅妮坐在沙发上，取下头绳，任头发随意披散着，神情复杂，\"为什么告诉我呢？\"
赵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搂着她道，\"你有权利知道？说实话，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去死，这对我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你很幸福。\"
\"当初为什么会和我求婚？\"
\"因为你足够理性和成熟，很适合我，你有资格成为赵太太。\"
\"你不爱我？\"
\"目前不爱。\"
\"为什么？\"
\"爱这种东西太奢侈了。\"
\"所以你羡慕我，能够拥有王凯的爱，会有人愿意为了我去死。\"
\"嗯。\"
洛雅妮似哭似笑，\"我也觉得我很幸福呢，爱这东西，真是一件奢侈品。\"我这半生都在追寻爱， 哪怕我知道它真的很奢侈，却从不曾真正得到过，后来，我的心满目苍夷，忙着算计，忙着计较，无力去爱了，它又出现了。
洛雅妮呆滞地坐着，仿若一个垂暮的老者。
赵桥轻吻着她低垂的双眸，\"他给你留下了不少的好东西，包括你之前在上海出差的时候痛失的三千万的大单。\"
错了，全都错了……。洛雅妮泣不成声，不该这样的。
十八岁以后，她已不再哭，她以为她的眼泪都在十八岁那年流干了，可是现在的她，仍哭得像条狗。
其实，当时洛雅妮的心情，更像是痛失了一件稀世珍宝的悔恨和无奈。
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四、
四十岁那年，洛雅妮怀孕了。赵桥得知后，甚是欣喜。
深夜睡觉时，赵桥忽听得小声的啜泣声，忙打开床头灯，只见洛雅妮闭着眼泪流满面，神情痛苦。赵桥不由得一阵心疼，忙将她抱在怀里，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婴儿一般。
这两年，洛雅妮的睡眠质量一直很不好，而且经常梦魇，尤其是现在怀孕了不能服用安眠药，睡眠状况更是每况愈下。
柔和的灯光投射在她那精致的脸庞上，明明已经年近中年，岁月却对她格外优待。他对拥有这样的女人而感到自豪。
次日，洛雅妮和赵桥一起吃早点，赵桥咬了口面包，道\"今天穿的很漂亮，要出去吗？\"
\"嗯，和大学好友约好一起聚聚。\"洛雅妮辞职待孕在家，突然闲下来让她略感不适。
\"你好像只喜欢穿黑白的衣服。\"
\"嗯。\"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赵桥问。
洛雅妮抿了口牛奶，\"红色，我最喜欢红色，但是我从来都不敢穿红色的衣服。\"
\"为什么？\"
\"我驾驭不了。\"洛雅妮语气诚恳道。\"你呢？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黑色，耐脏。\"
此刻的两人，就像老友一样侃侃而谈。
午间，洛雅妮陪着大学好友唐雪逛了会商场，各买了些包包和衣裙，唐雪提议道，\"这附近有间新开的茶餐厅，我们进去坐坐吧。你一个孕妇走来走去的也不好。\"
洛雅妮点点头。
茶餐厅的装修很简约素雅，令人感觉很舒服，二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做下，各点了些茶点。
唐雪是个爱说话的，调侃道，\"妮妮，你真是女大十八变呀，现在变得这么时尚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洛雅妮也不介意唐雪的调侃，笑道，\"难道我以前很丑吗？\"
\"丑倒不丑，可是比不得现在。\"这说的是大实话，那时候的洛雅妮完全不懂打扮，土得很，又有点微胖，和现在完全是天壤之别。
\"所以我之前才会那么喜欢我初恋，我那么丑他都不嫌弃。\"洛雅妮似真似假地说道。
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站在落地窗前亲密地咬着耳朵，仿佛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洋溢着青涩懵懂的青春气息。洛雅妮侧头怔怔地看着，恍若隔世。
\"你家赵桥最近怎么样？\"唐雪问道。
洛雅妮拉回自己的思绪，知道唐雪若有所指，道，\"挺好的。\"
\"你可得看紧了，外面想勾搭他的小姑娘都排成排了，上次要不是我撞见了，你不得一直蒙在鼓里，\"唐雪气愤道，\"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一点都不自重。\"
洛雅妮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唐雪是怎么上位的她可比谁都清楚，这番话被唐雪说出来倒颇有些讽刺意味。
唐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难堪，撇了撇嘴道，\"一码归一码，上次你也是亲眼看到赵桥和那个小妖精了，可得留点心。\"
洛雅妮沉默，像赵桥这样的多金男，有得是大把姑娘想往上扑，身边有一个年轻漂亮的情妇倒也正常。毕竟她自己以前也是玩潜规则上位的，也做过不少已婚老板的情妇，但是情妇有情妇的规则，大多数男人要么是随性玩玩，要么是碍于商业交往应付，仍会是以家庭和妻子为重心。
回到家，已是晚间八点，敏敏这个月被送到了亲妈那，阿姨做好晚饭也回去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洛雅妮一个人孤零零的。
洛雅妮觉得孤单地可怕，打开一瓶红酒，也懒得倒高脚杯，直接拿着瓶子灌了起来。
灌了小半瓶，洛雅妮觉得没劲，把红酒瓶直接扔到碗槽内，任凭昂贵的红酒如流水般地泻出，\"去他妈的高雅。\"
拿着钥匙开着车从超市里买了一箱啤酒，回到别墅，把楼上楼下所有的灯都打开，好像这样就可以驱散她的孤独感一样。
她倚在窗台上，拿着啤酒一听一听地灌着。上海的夜空，夜星寥寥无几，她有股说不出的难受，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拨通了赵桥的号码。
\"妮妮，怎么了？\"赵桥的声音响起，若非有要紧事，他的妻子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
洛雅妮已有几分醉意，死死地握住手机，却不肯说话。
赵桥有点不安，忍不住催促道，\"到底怎么了？妮妮。\"
洛雅妮神情落寞，声音带着哭腔，\"我想回家。\"
\"妮妮，你不就在家吗？\"
\"我想回我自己的家。\"说完手机变没电关机了，洛雅妮把它扔在一边，继续灌酒。
十分钟后，赵桥回到家，看到灯火通明的房间，满地的啤酒罐和躺在地上像小猫一样蜷缩着的他的妻子。一阵钻心的疼痛用上心头，
他又惊又怒，他没想到洛雅妮怀孕还会如此灌酒，如此不把他们的孩子放在心上，却又是自责和懊丧，他终究是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她的妻子如此没有归属感，嫁给他三年，却从不以此为家，他从前只把当成赵太太来要求她，却忘了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妻子，会悲戚，会孤单，只不过她总是忍耐克制着。
赵桥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蹲在她跟前，轻声唤道，\"妮妮。\"
洛雅妮睁开眼，侧头看着他，酒也醒了些，眼睛清明起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没有顾及你的孩子，怀孕了还喝酒。\"
赵桥一只手轻抚上洛雅妮的小腹，\"是我们的孩子。\"
洛雅妮神情恍惚，眼泪止不住了留了出来，晕花了妆。她用一只手挡着脸，道，\"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妆花了，丑得很。\"
赵桥温柔而果决地拿开她的手，\"在我身边，就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吧。\"
\"你不是只想要温柔识大体的赵太太吗？\"
\"可现在，我更想要一个全心全意信赖我的妻子，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吧，我不会不要你的。\"
\"你不是不爱我吗？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赵桥摩挲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不爱你？八年前是喜欢，所以不爱，现在是爱。三年前我公司出现严重的周转危机，是你没日没夜地陪着我，帮我筹资，你为我付出了很多，你值得我对你这么好。\"
你对我好，所以我也想对你好。我们是两只饱经风霜洗礼的刺猬，你先露出柔软的肚皮，我也会跟着露出。
洛雅妮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这是她发自内心的喜悦。她骨子里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如果得不到丈夫的爱，她会做到相敬如宾，如果有幸得到了，她也愿举案齐眉。
\"好啦，快去洗把脸吧，像个小脏猫。\"赵桥笑道，却不等洛雅妮起身变将其横抱起直奔洗手间。
洛雅妮有些错愕，却也不矫情，双手顺势勾上赵桥的脖颈。
\"话说，我以前还从不知道你喝酒这么猛。\"
\"那你是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吹瓶小公主。\"语气颇是自得。
\"是吗？下次来比比。\"赵桥挑眉。
\"你行吗？\"洛雅妮一脸狐疑。上海商圈不流行什么酒文化，赵桥平素也滴酒不沾。
\"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吹瓶小王子，小刺猬\"
\"……大刺猬。\"
\"……\"
卸下心防的两个人，从八年的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迅速转变为新婚夫妇的相处模式，既突兀又自然，因为他们本就无比熟悉和接近。
五、
自此，赵桥和洛雅妮的想处更多了几分溢于言表的亲昵。
过了三四个月，洛雅妮的肚子慢慢突显了出来，一天天待在家，为了避免辐射也不碰电脑了，偶尔会无聊给正在工作的赵桥煲电话粥，往日洛雅妮很少打电话给他，直到一日说，\"妮妮，以后要是待在家里无聊，可以打电话给我。\"
\"我怕你在忙。\"
\"多忙我都接。\"
\"那要是你在开会呢？开会也接电话吗？\"
\"当然，谁敢对他们的股东有怨言。\"赵桥坏笑。
赵桥放话了，洛雅妮打电话也打得比较勤了。只是她大部分时间仍然待在家里摆弄着花草植物，为此赵桥特意在门前开辟出一处苗圃。
一日，洛雅妮在给花浇水，敏敏帮她松土。八年过去了，敏敏长高了许多，脸型轮廓也愈发明显，长得像赵桥，只是还有些婴儿肥。
\"小妈，你觉得我胖吗？\"敏敏略显苦恼地问道。
洛雅妮有些失笑，现在的孩子这么小就开始注重外在了，自己也真是老了。\"你哪里胖了，只是有些婴儿肥，等你在长大些，就会没有的，到时候就是一个苗条漂亮的大姑娘了。\"
\"婴儿肥？可是为什么我们班有些同学没有呢？\"
\"所以他们没你可爱呀！\"
一来一往地说笑着，门铃突然响了，敏敏跑去开门，一个身着粉色套裙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您好，请问是赵夫人吗？\"
\"是我，\"洛雅妮放下手中的洒水壶，\"请问你是？\"
来人微笑道，\"我是市场部的助理苏珊，赵总与一个文件落家了，我过来帮她取。\"说完递过自己的名片。
洛雅妮接过名片，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一般这种事多是由秘书负责的，她一个市场部的小助理当的哪门子的排头兵？表面却不动声色，微笑道，\"他应该放在书房了，你随我去取吧。\"
苏珊点头，经过敏敏身旁时，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这是赵总的千金吧，真可爱。\"
敏敏侧了侧身子，语气不善，\"你对我家的事挺热心的嘛，阿姨。\"
苏珊尴尬地缩回了手，跟着洛雅妮上了楼。
到了书房，洛雅妮看了看书桌上摆放着一个标注着\"最新投标事项\"的密封文件夹，问道，\"是这个吗？\"
苏珊接过，\"是的。\"说罢，环顾了一下书房，道，\"赵总很喜欢看书呢，家里都有这么多藏书。\"
\"他喜欢研究古典文学，不过没什么时间看。\"
苏珊有些自顾自地说道，\"上次和赵总聊山海经，引经据典的，把我说得一愣一愣的……。\"
洛雅妮正欲走出书房，忽然转过身，神色冰冷，眼神阴骘地盯着苏珊。
晚间，洛雅妮和赵桥、敏敏三个人一起吃晚饭。席间洛雅妮一直沉默寡言，气氛很是尴尬。敏敏也有所察觉，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碗筷蹭蹭地跑上楼回了房间。
\"妮妮，怎么了？心情不好？\"
洛雅妮替赵桥舀了一碗汤，道，\"没有心情不好呀，可能是更年期了吧。\"
赵桥哑然。
洛雅妮用汤匙在碗里一圈圈地滑动着，她孕期胃口一直不好，本就消瘦的脸颊如今瘦得皮包骨了，赵桥心里急，让保姆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但每次都吃不了很多。赵桥对她是上心的，又给了她体面和物质保障，她理应知足了。可是心里的愤怒和郁卒却久久不能消散。
这个男人，既让她全心全意地信赖他，想要她全部的爱，又想要家里红旗不到，外面彩旗飘飘，是否太贪心，太为难她了？他难道不懂，既然是爱，就意味着独占欲吗？
忽地，她开口道，\"有空也给我讲讲山海经吧。\"
赵桥一怔，心里发笑，原来她的妻子是在吃醋呀！有心逗逗她，\"好啊，你想听哪一段？\"
\"大荒经。\"
然后，然后赵桥就真真给洛雅妮讲了一个小时的大荒篇，洛雅妮打心里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但只能硬着头皮听着。在她四十年的生命里，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桥好笑地不行，也不打算继续折磨洛雅妮了，温言道，\"你放心。\"
\"放心什么？\"突然转换了个话题，洛雅妮的思绪有点跟不上。
\"我身边的女人都断得一干二净了，现在，我只有你，我说要真心对你，便说到做到。\"
洛雅妮冷笑一声，\"你装情圣要装多久？\"忽地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桌子掀翻，汤汤水水洒了一地，赵桥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好不狼狈。
赵桥有些怒意，低声吼道，\"你发什么神经？\"
洛雅妮愤怒道，\"先是琳达，后是苏珊，你要是想外面彩旗飘飘，我也管不住你，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玩弄我的感情。\"
\"什么苏珊？我跟她根本没关系。\"
\"是吗？巴洛克香水限量版，整个上海圈只有你和徐家各买了两瓶，你的两瓶香水，一瓶送给了我，还有一瓶在苏珊那，不是吗？\"
赵桥愕然。
洛雅妮嘲讽，\"伪君子。\"右手摸上左手的无名指，取下那枚熠熠发光的鸽子蛋砖戒，放在桌上，\"真是受够了。\"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面孔和嘴脸，无耻之徒也好，真小人也好，她都不排斥，唯独对伪君子有一种骨子里的厌恶。
赵桥拽住她，顾及到她的孩子不敢使劲，被她一把挣脱。赵桥冷言冷语道，\"洛雅妮，你什么意思？我对你难道不够好吗？你真是不知道知恩图报。\"
\"赵桥，你每为我做些事，就问我你好不好，你是小孩子吗？知道我为什么会梦魇吗？一开始是有些王凯的缘故，可是过段时间我就把他忘了，我会寝食难安，是因为我身边躺了你这么个伪君子。周一到周五在情人那里装情圣，周末又来我这里装，真是令人作呕。一开始我以为我能忍，能适应，可是现在，我不想忍了。\"
赵桥恼羞成怒，狠狠地扇了洛雅妮一巴掌，洛雅妮趔趄了几步，半边脸都浮肿起来。敏敏听到动静跑到楼梯口看看，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赵桥回头大声斥道，\"滚回房间去。\"
敏敏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立在那。
洛雅妮眼中满是嘲讽和不屑，令自己冷静下来，知道现在再起冲突对她没什么好处，拿起包包便往外走。迎上赵桥的目光，\"你要是不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了，就尽管拦。\"
赵桥神情苦痛地站在那，艰难地开口道，\"别走，行吗？\"
洛雅妮置若罔闻，回头时正遇上敏敏的视线，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一个穿着睡衣赤着足，一个披散着头发脸部浮肿，两个人都很狼狈，却都神情平静。
敏敏向她摆摆手，在告别，洛雅妮点点头，转身关门离去。
后来，洛雅妮躺在手术台上，她不禁想起敏敏曾问过她的话，\"小妈，你什么时候走？\"
\"我在这挺好的，为什么要走？\"
敏敏摇头，\"最后你会受不了的，就像我妈妈一样。\"
一日夜里，她哄着敏敏入睡，正欲起身离开，衣摆却被一只小手抓住，敏敏睁开紧闭的双眼，\"我爱你。\"
她俯身亲吻敏敏的额头，\"我知道。\"
洛雅妮做完了流产手术，在自己购置的房子里休养了几个月，然后变卖了从赵桥那费尽心思得来的股权，移民去了美国，开了一家咖啡厅。
一日，一个中国男孩走了进来，高高瘦瘦的，腿很长，像极了十八岁的初恋。
她朝男孩浅浅一笑，抿了一口咖啡，似在喟叹又似在缅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个故事:且听风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