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千山琥珀

4、良朋益友

　　如此将养近两月，熊稷身体渐好，也不见他着急联系旁人，只每日与齐祐厮混。齐祐善短笛，熊稷长洞箫通音律，偶尔齐祐吹笛，熊稷随之合箫；齐祐棋艺不俗，遇到熊稷正好棋逢对手，棋盘之上，手谈驿卒，排兵布阵，两人对用兵之道也要论个长短；一路上遇到赏心景致，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诗词相合，一段时日下来，彼此都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若非身份相隔，早已引为知己。

　　对于齐祐，熊稷深觉有趣，这个齐祐，不止贯通风花雪月，知情识趣，竟然还是个治世良才的好苗子。指摘时事，评点天下英豪，多有独到之处，许是年纪小阅历少，他对一些政事看法还有些稚嫩，对于如何经纬治世也有急躁不切实际之处，可是观点独特，阅解问题的角度倒是别具思路，听来让人耳目一新，对熊稷的思路很有启发。自小，熊稷就是个多思的孩子，他自知自己长相讨喜，一贯以温良谦恭示人，只是他所居之地，本就容不得行差踏错，年幼时的悸痛惶恐无人可说，他心中自然不可能似天真儿童，只至十三岁登临高位，所谓温和仁厚就更像个笑话，自此身边再无可与比肩之人。人生二十多年，他从未体会过普通少年间的兄友弟恭，诚挚友谊。直至今时今日，眼前少年不问他的来处，不在意他曾经过往，在这人面前，他就是熊稷，只是熊稷，抛却身份，抛却利益，与眼前少年侃侃而谈，竟好比冬日里喝下一壶暖酒，醺醺欲醉，酣畅淋漓。

　　对齐祐来说，越是和这位熊大哥相交，越发觉得此人让人敬服，没了家里的压力，在这自由的山水间，对着一个能理解自己思想的人，他可以开怀畅谈自己对时事的看法，一抒胸中所学，以往家中，由于身份的原因，他从不能随意说话，就算偶有一些想法，也无从对比应证。如今跟熊稷畅谈起来，很多不解疑虑之处，熊稷竟能一一为他指出，若是他思虑不足之处，熊稷思索过后，也会给他提出补充解答，那些论断让他受益匪浅，熊稷于他，所谓良师益友也不为过。两人混的熟了，齐祐又是个洒脱的性子，有时被熊稷辩急了，不分长幼起来，也不再口称大哥，混口叫他阿谷。熊稷倒是对此很是开心，越发爱在辩驳时使出浑身所学，仗着经历学识让那人心悦诚服，逗弄那人叫自己阿谷。

　　救熊稷性命，与齐祐而言，不过是顺手而为，齐祐无意去深究熊稷身份，从心底说，他实在不想多生事端，熊稷是不是商贾且另说，只看他眼界学识，就知定是高位之人，虽然他表面温和，相处起来也谦恭温柔，就算对宋伯春桃这些仆从，也是彬彬有礼，可是齐祐却知，但凡久居高位，定有杀伐决断狠厉手段，当此乱世，家国纷争，越是朋友越不愿彼此为难，与他来说，他知自己弱处，种种作为不过自保，对某人相知越深越难放开手脚，或许他是蜀国贵族，更甚者他是蜀国权臣，自己的身份已是身不由己，还是萍水相逢为好。

　　只是这一路，多亏熊稷相伴，这路途，也变得多姿多彩。

　　马车上，宋伯和春桃坐在车外，熊稷和齐祐，一个伤患一个主人，两人坐在车中，现下已是盛夏，车里有些闷热，熊稷端坐着，望着眼前斜靠着身子的齐祐，齐祐正看一本游记，看的兴起，就要拉着熊稷说上一段。熊稷有些差异自己眼睛是否出了问题，竟能将一个平凡少年看出一朵花来，他只能将这种感觉解释为惜才，是的，逐鹿天下哪里能少得了人才。齐祐此人，初识不觉如何，和大街上的普通少年并无分别，相处久了，许是真应了那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竟让人觉得连那恹黄的面貌也好看起来。

　　熊稷忍不住，又开始对齐祐游说：“阿祐才高八斗，是栋梁之才，我族中在蜀国也有些门路，不如阿祐随我去蜀国，我着人在官中为阿祐谋个职位，也好一展阿祐心中所学，不瞒阿祐，由我推举，定能保阿祐平步青云，加官进爵。”

　　齐祐放下书，低头给熊稷倒了杯茶，略思索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熊稷，笑着说：“那熊大哥能不能告诉我真实身份呢？熊大哥若想保着我加官进爵，只做商贾，恐怕不够。”

　　终于不忍了吗？熊稷也笑了，遂想怎样再编个身份，等这人跟自己到了蜀国，再告诉他实情，到时就不用怕这人跑掉。

　　熊稷脸现差异之色，说道：“阿祐聪慧，我虽来自蜀国，但确实不是行商之人，前些时日也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不得已。我乃蜀国中书令，此次奉国主之命出使北汉，不料路遇歹人被人追杀，我怀疑我所带人中有人背叛，虽是怀疑，可是并无实据，现下，我身处弱势，贸然联系队伍中人，只怕又会深陷险境。好在我还有其他人手，只等他们看到我所留暗记，假以时日，自会寻来。”这段话半真半假，齐祐能信几分，熊稷暗自踹量。

　　齐祐并没多想，说出的话，却让人气结：“哦，原来阿谷就是那个在蜀国推行改革的中书令，难怪有人恨你，可是前阵子楚国大司徒也对我青眼有加，许诺年后就会向大王举荐我，无论如何，阿谷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我家世居楚国，若是出仕，自然还是该在母国，熊大哥，你说是吧？”

　　“……是……，阿祐有报国之心甚好。”熊稷笑着咬牙，“水往低处流，人当然要往高处走。”

　　齐祐笑笑也不辩驳，只看着马车外缓缓后退的景色，兴致勃勃的说道：“熊大哥，再有三日就到驼峰山下的凤栖城了，这个凤栖城，每年盛夏七月初都要举行簪花节，据说是为了追念伏羲氏，伏羲和其妹女娲抟[tuán]土造人，繁衍后代，此地人尊称伏羲为“人祖爷”，在城中建人祖庙，每年这个时候，善男信女，南船北马，都云集凤栖城，朝拜人祖。更有男女和歌，以歌求偶，到时候方圆几十里的男女青年都前来参加，人山人海，歌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城中也会搭建歌圩，人们到歌圩场上赛歌、赏歌，男女青年通过对歌，如果双方情投意合，就互赠信物，以为定情，很是有趣。”

　　对于此节熊稷并不陌生，凤栖城虽属楚国，但更靠近蜀地，驼峰山绵延南去，本就是楚和蜀的分界，相比楚地，蜀国此类节日甚多，年小时他也曾偷偷出游观看，现在想来仍觉有趣。此时看齐祐兴致浓厚，熊稷也起了游乐之心，对那凤栖城也期待起来。

　　车外春桃听了，更是兴奋，只喊着宋伯快些赶车，好早点去看看那热闹繁华的凤栖城，听听男女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