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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郁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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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腾,等合同签完,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颜歆见郁晚钟起身要送,连忙推拒,“我租的房子在院子南角,很近,两步路就到,不用麻烦的。”
郁晚钟从衣架上取下大衣,“谈什么麻烦,我今天也是在家忙了一天,和你一道出门,权当活动活动。”
天气渐暖,院子里的玉兰花齐刷刷的开了一排,小区年代久远,道边的路灯也是昏黄,投映下来,照的一排花宛似油画,竟比白日还要艳色夺人。
颜歆与郁晚钟一道并排走在树下,突然轻笑出声,看着郁晚钟投来疑问的目光,解释道,“我16岁开始开始追你的漫画,从《陇叶》一路追到《井梧烟》,那个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能让你认识我,能够当你作画时的小助手就很开心。十年来,我一直期待着能离你更近一些,没成想,上天所赐予我的更加丰厚,虽然不知道《经岁迁年》的有声漫做出来,会不会有我预想的效果,但能和你合作,这样并肩而行,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幸事。”
郁晚钟望着她,女孩在灯光下如玉兰花般秀美温雅,其实这并不是一张能让他过目不忘的脸,没有绝色,亦不奇特。这样的细眼疏眉人群中最多见,最让人舒适,却也最容易被他这样的脸盲患者遗忘。女孩认真的仰脸,漆黑的眼眸一闪一闪恍若星子,她在讨论自己何其幸运,然而幸运的又何止是她一人呢?
“颜歆。”郁晚钟低声唤。
“嗯。”
“我22岁那年开始画的《陇叶》,那时国漫才刚起步,网络通讯也不发达,每一话都是在纸上删删改改,一步描错,整张重来。但每一次抱着画稿去邮局邮寄时,都隐隐希望能将自己心底的信仰与愿望传递出去。士为知己者,死亦可。”
“我曾经一帆风顺,也遭遇过种种波澜,这十年历练下来,似乎已经没法像少年时期待的那样,再做一个纯粹的绘者。这本《经岁迁年》其实已动笔很久了,可它却是这些年里唯一一本专属于我的著作,我不舍得完结,更不舍得将它商业化。你那天带着热情来找我,说是我的粉丝,想要把我的作品以更好的方式展现给世人。这话打动了我,得遇子期,方可成就伯牙,每部作品在我眼里都是鲜活的,是不能用价值去衡量的,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所有都交给珍视它们的人去制作。可惜我只有《经岁》一本的主权,所以我才愿尽我可能的托付,以求善待。”
郁晚钟看着颜歆满是感动的模样,轻笑着道,“本来这些话我是不准备现在讲的,不过气氛正好,不说倒有些可惜。”
“郁先生。”
“嗯?”
“我…一定会善待《经岁》的。”玉兰树的女孩微仰着脸,依旧是素淡雅致的妆容,并不出奇的眉眼,但女孩眼中的坚定,却让郁晚钟觉得,即便是将这张脸置身于茫茫人海,他也能一眼寻觅。
“我相信你。”
颜歆摆弄着手心巴掌大的纸张,脸颊有些发烫。
适才在自家楼下分别时,郁晚钟温和的对她说,“既然现在是合作关系,再叫郁先生就太客气了,朋友私下都叫我晚钟,你也可这么叫。”
颜歆看着他略带笑意的脸,试着叫了句,“好的,晚…钟。”
郁晚钟忍俊不禁,“怎么你叫郁先生就挺自然,叫个名字反而结结巴巴的。”
颜歆有点不好意思,“不然我还是叫郁先生吧,感觉当了多年粉丝,仰慕惯了,突然能和偶像这么亲近,还有些不适应。”
郁晚钟听罢,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我小时候和外祖住在筒子楼里,有个广东阿姐在这边做工,长长的过道里时常能听到她同别人的招呼声,还依着她们那里的习俗,陆生、陈生、方生的唤。虽是同种意思,不过少了个先字,倒觉与人多了几分亲近。你若是叫晚钟不习惯,倒可以先叫我郁生。”
郁生。颜歆舌尖轻勾,只觉这简单的两个字,确是比那寻常的三字敬称多了几分味道,便也笑着点头应了,正准备抬步上楼,突又想到一直没要到的签名,顿住道,“哎呀,差点又忘了这事儿,我都被朋友嘲笑不知道多少次了。”
“怎么?”
“说来正式见面也有四次了,每次我都忘记要签名。”颜歆捋了捋左侧的碎发,“要不是刚刚突然想起来,这次的机会也要错过了。”
“哦,”郁晚钟了然,“这个简单,你随身带笔了吗?”
“嗯!”专业素养倍儿棒的新闻工作者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笔纸,不过郁晚钟只接过了她手头的速记笔。
诶?
“刚刚给你那张卡号呢?”
“哦哦在这儿。”颜歆从手包夹层掏出郁晚钟刚刚给自己的小半张纸。
“嗯。”郁晚钟将写有卡号的那一面贴在左掌心,右手笔走龙蛇,几下勾勒便将纸张重又递回颜歆手中,“时候不早了,快上去休息吧。”
“记得汇款。郁生。”颜歆攥着手头这张纸,揉也不是,留也不是。
毁了吧,但这毕竟是男神给自己的第一张签名,而且还用了郁生这样的称呼,说不定是自己的专属,和那些千篇一律的钟晩郁一笔一划都不一样。
留着吧,哪有人会留一张看起来像欠条一样的东西呢……正常人的签名祝福不该是学业进步工作顺利爱情得意事业有成吗??
一翻挣扎后,颜歆把纸张左叠右压,折成了一个小方块状,只露出郁生两个字,满意的点点头,拆下半透明的手机软壳,把小小的纸包塞进右下透明的角落里,重又扣上。
上端是落英缤纷的桃林,下端是清澈见底的溪流,流水里零星分布着几块碎石,和…一个郁生。颜歆甚为满意的欣赏了会儿她的高超构图艺术,才拖拖拉拉的跑去洗漱。
而郁晚钟那头就没有这么惬意了。
他们新接的这个客户对房屋设计挑剔的令人发指。单就婴儿房来说,起先要设计中性些,因为不想提前知道宝宝性别,留点神秘,草案提交了,又说太太喜欢女孩子,设计的最好再柔和些,看完二稿,还是在挑刺,万一将来生个男孩子会不会觉得卧室太娘啊?总之,零零散散各种折腾。
赵峰原本是郁晚钟的直属学弟,郁晚钟见他尽管画工不佳,但却在色彩上眼光独到,便一路提携着他,虽说挂名是助理,但后期一些作品也会交给他去上色练手。郁晚钟私下决定转行做装饰设计时,也是最先同赵峰商量,并主动邀请他做助手。赵峰一直惦念着郁晚钟的知遇之恩,听郁晚钟说想换个行当做,问都没问就一口应了。
郁晚钟回来的时候,赵峰正灰头土脸的对着龟毛客户反馈的第四次修改意见做修改,听到他问了句,“你还没走呢。”立刻炸毛。
“因为明天就要给客户看设计图纸啊,”赵峰咬牙切齿道,“boss你不会乐不思蜀的忘了吧。”
郁晚钟应对自如,“嗯这怎么会忘,我是脸盲又不是失忆。”
他走过去对着屏幕点道,“之前不是要改这个厅吗,不行就把墙体掏一半,做成开放式,看着空间还大。”
赵峰审视了两眼,“我感觉客户会说你把屋子挖的像个树洞。”
“呵,”郁晚钟不以为意,“120平的房子他想装出210平的效果,我也是没法。照他的描绘法承重墙都得被砸塌了。”
“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郁晚钟拍拍他的肩,“剩下的我来整,辛苦了。”
赵峰也不和他客气,站起身让座,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道,“那啥,这大晚上的,你做主人的,也不送送我?顺道散散步?”
郁晚钟:……
“赶紧出门滚。”
虽然是一个小区,不过颜歆和郁晚钟所住的房型天差地别。颜歆租的是间30多平的单身住所,而郁晚钟所在的这栋楼则是三室一厅一百余平的设计,在苏联式老房子里属于干部级别。为了工作方便,郁晚钟把对面的一套房子也买了下来,三个卧室恰好三个工作室的小伙子一人一间。
“哎呀,楼道里的灯也不咋亮,这乍一出门我还挺担心的。”赵峰嬉皮笑脸道。
“是吗?”郁晚钟十指交握,左腿蹬了一下,把转椅旋过来,“那按市价算一算你这五年多住这儿免交的房租,你是不是就能安心了。”
“啊,boss我错了!!”赵峰捂紧荷包头也不回的跑了。
就算是处在发情期的老虎也不能随意拔毛。躲回自己房间的赵峰长吁一口气,好可怕,和八卦老板娘比起来,钱才是永恒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