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剪》青天收雨

52、七.苦艾草

　　十

　　于是沈微就没有走。

　　是不是还在想着，他或许还会回头。

　　也曾歇斯底里过，搬出公寓的那天，沈微安安静静，只是摔碎了房间里的所有瓶瓶罐罐。
　　段安差人打扫干净。

　　沈微收拾了一晚东西。提着手提箱现在门前，转动门把手。
　　他就堵在门口。然后抱着手臂，让她打开箱子，把衣服行李一件件地再放回去。

　　最后她发现，自己已经走不了了。

　　或许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把她认真对待。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她唯一的希望与依靠。然后掌控她，控制她，仿佛一种玩物。

　　“你依附我活着，本就如此。”

　　他说的对。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昔日所渴求的一切，都是段安给的。他还是他，冷淡而自私，一直没有变。变的人是沈微自己。

　　直到某日清晨。沈微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翻了几页书，昏昏欲睡，什么也不想做。
　　然后她听到一阵敲门声。
　　会是段安吗？可他已经三天没有来过了。在这三天里，沈微沉迷躺在阳台的摇椅里晒太阳，什么活也不想干。地板上垃圾遍布，煮咖啡的壶还脏兮兮躺在厨房的水槽里。
　　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或者只是下楼去买一条烟。

　　沈微打着哈欠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陌生青年。身材挺拔，黑色西服，戴着一顶深色的有着宽大帽檐的帽子，左手提着一只牛皮箱。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好看的脸。
　　“沈小姐，初次见面，幸会。”他拍了拍袖口，那里有一颗银色的纽扣，上面有一个椭圆形的花纹，或者是，数字零。
　　“我叫裴聿观。你的心理医生。”他笑了笑，伸出手来。沈微与他握手，有一瞬间似乎闻到一股雪松的味道，搭配青年冷淡的话语声，有一种奇迹的力量，使人的心情平复下来。

　　“我生病了？”

　　青年松开手，点头，“沈小姐，你病的很重。”

　　十一

　　今天是认识裴医生的第七天。

　　破天荒地，他迟到了十分钟。

　　并且还带来了两个人。
　　或者，是那两个人强行跟来的。
　　因为据沈微观察，裴聿观面无表情，似心情不佳，而那两人有说有笑，表情开心。

　　其中一人沈微是见过的，那个叫莱特的金发青年。和他走在一起的，则是一名年轻女子，面容清秀，一身素白牡丹旗袍。

　　“沈小姐多久没有写过文章了？”

　　“写不出。”沈微摇头，“很久了。”转身又掏出几张纸，推给裴聿观，“这是我最后一次动笔。”
　　那个故事停在结局的时候。结局注定将是一个悲剧。她笔下的女子，虚荣自私，愚蠢透顶，最终将以死在此生唯一爱人怀里的方式自食恶果。相当狗血。
　　写到持枪的暗杀者出现的阴暗角落的时候，沈微便写不下去了。因为她似乎能够听到，她笔下的女子，如花年纪，纸醉金迷，日日夜夜呢喃在沈微的耳边，说她不想死。

　　“你知道吗，裴先生？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笔下的人物一定是假的，但他们未必自己知道。裴先生，你又怎知道，我们所处的世界是虚幻的呢？”

　　医生推了推眼镜，冷静点头：“沈小姐果然病得不轻。”

　　“不过认识到自己有病，也是一种天分。”他又笑了笑。“沈小姐有没有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东西？”

　　“我不会停下写作的。”脸色苍白的女作家忽然笑了笑，微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她的叹息里有轻微的颤抖，“写作就是我的生命。”

　　那是沈微第一次见到年轻医生露出这样的笑容。没有夹杂冰冷嘲讽，只是勾起唇角，甚至有几分温和的笑容。

　　然后他站起身，与她握手，转身离开。“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疗了。”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起身推开窗户，阳光和清晨微冷的春风涌动如潮水。医生的最后一句话轻而清晰。

　　“沈小姐，祝你幸福。”

　　Соловеймой, соловей
　　夜莺啊 我的夜莺。
　　Голосистыйсоловей!
　　歌声嘹亮的夜莺啊。

　　橡树生出绿芽。冬日已经远去。

　　Ты куда, кудалетишь
　　而你要飞向何方。
　　Гдевсюночкупропоёшь
　　你在哪整晚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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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裴先生方才向沈小姐递名片了。”三人走在街道上，白宜皱眉，“而且似乎很看重沈小姐的留学经历。”

　　“错。我是看重她的流利法语。”裴聿观纠正。

　　“什么意思？”白宜不解，片刻后恍然大悟，“莫非裴先生想要借机吸收沈小姐入归零社，主攻法语历史及交际翻译？”
　　白宜拍手点头，“沈小姐貌美如花，我十分同意跟她做同事。”
　　莱特双手赞成。

　　“只不过为何要是法语？”莱特不解。

　　“因为贵国人语言方面一向充满着不可理喻的骄傲。”裴冷冷说，“最近与法国有关的任务多如牛毛，且就在上个月，又有数位法国人加盟敝社。然而他们不会英语。并且坚决拒绝学习英语，否则便要投诉我们侵犯法兰西公民的人身自由。”

　　莱特揉了揉一头微乱的金发，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

　　“而且沈小姐文笔极佳，可以替我应付一下要交给上头的文书材料。”裴聿观冷静点头，“每周一篇，我受够了。”

　　“然而你为什么要如此欣赏她的法语。”莱特挺直腰杆，“我也可以做翻译啊。mr.裴，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讲，我的中文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起死回生的地步。”

　　“维克托先生乃失踪惯犯，状况频发，工作效率之低实属罕见。”裴聿观面无表情。

　　莱特表示很受伤。

　　“没想到裴先生竟懂得心理治疗。”寂静中，白宜挣扎地找出一句话题。

　　莱特从受伤中恢复过来，重新露出一副相当自豪的表情，“那是当然。Mr.裴是归零社挂牌催眠师。专业水平排名敝社第一。”

　　“想来必定无人能敌。”白宜敬佩有佳。

　　“不敢当。交易司中也有一人，身手极佳，擅长暗杀，催眠水平据说天下第一。”裴聿观摆摆手。

　　“谁？”白宜愣了一下。

　　“半面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