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问》大天狗酿的酒

13、复一杯

　　东汉盛世，车马喧嚣，三月长安，满城碧叶。这长安的桃花，却是怎么也没有黎山的一半美。

　　戚世钦策马回府，一是因官务出差，此间事了，实不可逗留过久，再为的是一桩使他头疼不已的事。

　　戚元成在大堂迎了世钦坐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案，时轻时重。他压着对一载未归家也不见一封书信的儿子的怒火，缓缓道：“昨日公孙尚书听闻你回长安……”

　　“公孙尚书的哪门子事，何时轮到我一个芝麻小官来管了？”世钦喝了半口茶，见父亲又要说下去，赶忙打断：“眼看前阵子的病还未大好，彼时又是出差舟马劳顿的，我回房歇着去了。”说罢就站起来要走。

　　只见戚元成气的绿了脸，站起来叉腰指着自家长子，“死兔崽子，成日不着家，也不见半封书信，板凳都没坐热歇着什么歇着，也没看出来哪里病了！为人兄长，怪不得世枫世霖也没学个好！”

　　那两个纨绔小子，怪得我了！世钦暗暗在心里唾道。

　　景吾躺在池子边，半眯着眼睛望着两盏还未凉的酒碗，想起不久前他还在劝世钦再喝一杯，却被世钦以“不好被家中长辈闻着酒味”的理由拒绝。

　　细白的皮肤衬的他的一双眼更好看，如黎山夜晚的浩瀚星辰，如江南水乡的屡屡涟漪。那眼里闪过一丝看不见的不舍情绪，女儿家似的朱唇微启：“嗬，不曾想你这样游手好闲的市井混混、纨绔子弟还有惧怕的事情。”说罢又想补上什么似的，却半晌没声，终是憋出一句：“…可惜了我的两壶佳酿。”那半睁不睁的眼害羞似的全闭上了。

　　世钦这条粗笨的神经却是毫无趣味的抓错了重点，答了一句“好歹也是为官之人，怎的到了你嘴里都是市井混混、纨绔子弟云云！”

　　“可不是吗。”景吾淡淡说。

　　“那不如，我留在这做‘江南市井混混’可好？”

　　“何日启程？”

　　“明早便走。”

　　“好。”

　　“怎的，舍不得放我？”

　　“再胡说，我现在就送客。”

　　“好好好，我自罚一杯。”

　　“没有归期？”

　　世钦一时语塞，因为他也不知，归期是何时。

　　本就是千里相隔，不在乎再不相见。想到此处，景吾顿觉心中翻江倒海，是否此后，再无人与他字字珠玑，斗嘴对弈？景吾拿起石台上的剑，轻触剑身的篆刻，名为“舍得”。

　　还是那条来时的路，只是时光荏苒，距相识之时已过去了一载时光，如今阳春三月，桃花点点缀满枝头，杨柳飞絮漫天，和煦春风扶摇着一片林影风华，整个江南春意盎然。

　　“难为你还记得回来的路。”

　　“这是自然，我舍不得江南好酒。”

　　“长安佳酿更多。”

　　“也舍不得这锦绣山水。”

　　“皇家园林恢弘富丽，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地有美人，长安可没有！”

　　只听又是“锵”的一声，景吾拔了剑。

　　“诶诶，你怎么又拔剑？”

　　“美人没有，无赖倒有一个！”

　　……

　　有桃花瓣纷扬落下，这方院落仿佛还回荡着戚世钦爽朗的笑声，又忆起这些时日，日日与他斗嘴对弈，此时一别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景吾已经开始分外想念二人共度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