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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慧骨温言(修改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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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楚国旧例,所谓外室本无需什么嫁奁,可沈夫人生怕沈温良变了主意再生出事端来,把原先从沈温良生母那里侵吞来的好东西悉数都拿了出来送回到了品良居,一切都按照正式嫁娶来办,还将原本服侍沈温良的两个婢子阿凝和阿昭都送了回来,只求沈温良不要再闹、好好的去九幽王那里做个外室,至于这个庶女日后是生是死,对沈夫人来说就都无所谓了。
温良拣了一支玉簪,让阿凝给她绾上发髻。
“姑娘今日要去见郡主,不多戴些钗黛么?”阿凝问道。
温良摇了摇头,她如今一心只扑在复仇上,她要的是马氏和贺兰青的性命,其余的,她全然不在乎。
日头高挂的时候,温良乘着一抬软轿去了昭和郡主府,昭和郡主府邸离沈府并不太远,温良很快就到了。然而,就在郡主府没看,温良却遇到了麻烦。
“什么人?!”郡主府前几个看门人一声厉呵逼停了轿子。
阿凝道:“我们是沈府的人,这轿子里的是沈府的大小姐。”
“不行!没有郡主允许谁都不行!”
阿凝道:“这轿子里的是郡主嫡亲的外甥女。”
“你等会儿,我去问问。”那人将信将疑道。
温良掀开马车窗帘,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仆人远去的背影,不多一会儿,那仆人便从里头出来了,却是一脸的晦气,仿佛赶野猫野狗一般驱赶着他们,嘴里还道:“真他娘的晦气!老子就说了郡主不让进门,还害得老子挨了一顿骂!”
那轿夫被这仆人驱赶骚扰,一不小心整个轿子都失了衡,温良坐在软轿里东倒西歪的晃得头晕,半晌才稳住了身子。心里却已经一片迷茫,她没想到马氏对自己唯一的亲人都能做到这般狠毒,看来她真是高看了马氏了。如今该怎么办呢?想来也只有试着去依靠霍茗借力打力了罢?
蓦地,她忽而想到霍茗,温良想起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面容,虽十分好看,可终究有些过于阴郁了,她记忆里,还从未见霍茗对谁笑过。这与贺兰青很是不同,贺兰青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派温润和煦的笑颜,霍茗却总是冷着一张脸仿若对什么东西都十分冷淡。
一想到日后要面对着这样一张冰块脸,温良蓦地打了个寒颤,老天可饶了她罢,她眼下只想赶紧生个孩子完成白衣人给她的任务,而后……同那马氏和贺兰青同归于尽!
然而,老天似乎不这样想……
“温良!温良!爹回来了!你放心,爹就算拼着身家性命,也不会将你送去九幽王那里做什么外室!”来者似乎步子迈得很急,说话也呼哧带喘的,定睛一看,可不是沈尚书吗?沈尚书素来心宽体胖,因为太胖了,温良一度以为沈尚书的身子是很难跑起来的,难为他今日爱女心切,竟一路跑了过来,脸上额角都是汗珠。
原本都说好要去见霍茗,这一转眼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这怎么成?温良急忙道:“父亲,女儿是真心想要过去的!”
“不,怎么可能,你一直怕九幽王怕得不得了,你早说过,他三媒六聘你都不会嫁给他,你以为爹爹都忘了吗?你放心,有什么话尽管同爹说,爹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沈尚书道。
温良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下了:“其实,女儿一直都仰慕九幽王风采,女儿、女儿之所以对爹爹这样说,都是……是……是欲擒故纵!是因为女儿羞于坦言喜欢九幽王!父亲若是不让女儿去找九幽王,女儿才真是要想不开。”
沈尚书却还是不大相信,将信将疑的看着女儿,道:“可……若是这样,当日你为何要跳湖自尽?”
“额……这个……”温良硬着头皮胡言乱语,“因为、因为女儿那时觉着九幽王只想让女儿做个外室,女儿心里不舒坦,就想不开了。后来女儿一想,这九幽王素来不近女色,既是他主动讨要女儿,那必定对女儿动了心思,所以女儿就想开了。”
沈尚书狐疑的看了温良半天,忽而道:“你额间怎么多了一块朱砂印?还有你颈上的红痕是怎么一回事?”
温良出了一手的冷汗,沈尚书乃是一家之主,对一个庶女来说,父亲甚至可以左右她的生死,若真让沈尚书生了疑,温良的处境可就不妙了。真没料到沈尚书会对沈温良这个女儿这般用心,不过细想一想倒也能想得通,沈温良是沈尚书和那位马氏夫人唯一的嫡女,沈尚书平日里难免多有关心这个唯一的嫡出女儿,久而久之,父女二人的感情自然也比旁人来得深厚。
温良道:“女儿……女儿那几日想不开,意图自刎,还意图撞壁自尽,这两个印记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沈尚书闻言颇为动容,抹了把眼泪,将温良扶起,道:“委屈你了。”
温良偷偷松了口气,却又听沈尚书幽幽道:“温良啊,爹爹许久没有听你弹琴了,想听听你弹一曲你素日最擅长的那首曲子,你看可好?”
温良蓦地一僵,强笑道:“爹爹莫不是弄错了?女儿什么时候会弹琴了?”
沈尚书听了,目光锐利的盯了她许久,半晌,才松了口气:“吓死为父了,为父还以为你……还以为你妖物附体了呢。”
温良也是暗暗后怕,身为长公主,日日在深宫之内,百无聊赖之中,她最爱做的便是弹琴下棋和看话本,她刚才险些就真的要弹奏一曲了。幸好她陡然想起这沈姑娘十指纤细白嫩,不似整日弹琴的人十指生茧,这才堪堪没有露出破绽。
沈尚书叹道:“你放心,若你真想要嫁给那九幽王,爹爹也有的是法子,我这尚书的位置可不是白当的。爹爹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让九幽王至少给你个侧室的位置的。”
“不不不,我觉着做个外室也挺好的。”那个霍茗的性子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越是逼他越是不从,“九幽王肯主动来要我,想必也是喜欢我的,反正他眼下也没有别的女人,日后我生下孩子,他就算顾及孩子也会给我个名分的。您现在去找他要说法,外一他一生气像对前面那些女人那样对我,可怎么是好?”
沈尚书似乎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脸色也不大好了:“温良,你当真要去做他的女人?先前进了九幽王府的女人就没有出来的,爹爹听说,她们都被九幽王给杀了!就埋在九幽王府的后院里。”
这事情温良早就听白衣说了,她说不发憷是假的,可怕又有什么用处?她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霍茗若是愿意,她便与他过几年、生个孩子;若是霍茗不愿意,他要杀了她,那倒也正合她意了,反正她这次重生也是意料之外的,她早就不想活了。
父女二人又聊了几句,温良生怕自己再露出什么破绽,便推脱头晕想要歇息,将沈尚书送走了。
“阿凝阿昭你们过来。”温良将正在干活的两个婢子招了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
温良扫了一眼她们两个,“我不日便要去九幽王那里,你们两个都有一身的手艺,跟着我着实可惜,我已经与父亲说过,你们若是想要留下也是可以的,若是不想再为奴,我也会给你们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奁,放你们回家嫁人。“
阿凝和阿昭是素来就服侍沈温良的,沈温良的一颦一笑都再熟悉不过,所以温良决不能留她们在身边,否则露出破绽怕要追悔莫及了。加之,她去给人做外室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温良思忖着阿凝和阿昭这两个婢子着实没必要跟着了。
往日里,沈温良是沈府嫡女,她的吃穿用度和侍奉她的婢子都是一等一的,这几日观察下来,阿凝有一手好绣工、为人细心,处事平和;阿昭则粗通武艺并有一手好厨艺,对沈温良也是忠心耿耿。这两个婢子若是跟着她,日后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倒还不如留下或者回她们自己家去嫁人。
温良记得,宫里的宫女每每到了可以回家的年纪都很是欢喜,她理所当然的觉着,这两个婢子必定也十分欢喜的。
阿凝得知消息后脸上血色顿失,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呐呐道:“姑娘当真要去与九幽王做个外室?”
阿昭是个刚烈的性子,竟拿起短剑跪倒在温良跟前,以刀刃抵颈,愤然道:“姑娘去哪里,奴婢便跟着去哪里,姑娘若是不要奴婢了,奴婢就死在这里!”
温良叹了口气,将她们扶起:“阿昭,你这刚烈的性子也该收一收了,我听说,我跳湖自尽的时候你也跟着我跳了,事后还被关进了柴房,近日才放了出来。这件事本是我不对,你有你的日子,有你的家人,你该好好活下去才是,你跟着我去了那九幽王府也于你无益,我去了那里也不会缺人服侍的。”
阿昭却是震惊的看着温良,道:“姑娘,阿昭哪里还有什么家人?我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我只有姑娘一个亲人啊。”
阿凝也略略错愕。
温良心一僵,暗道不妙,她没料到这阿昭竟是个孤儿,她竟还说了家人之类的话,幸好前世深宫之中庙堂之上早已让她历练得处事不惊。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绢帕,状似怅然道:“你们日后也会嫁人、会生孩子,你们的丈夫和孩子才是你们真正的家人,到时你便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在意你的人。你们什么都不顾的跟着我,我心里也不安宁。我要的,只是你们一世喜乐安康,这便足矣,你们若是跟着我一辈子成了个孤寡老人,我岂会开心?”
这一席话说得阿凝眼眶泛红,阿昭兀自抹起了眼泪,温良心里却是一半愧疚伴着一半的惭愧,温良看得出,这两个婢子都是真心侍奉主人的,可惜温良不是她们真正的主人,她们真正的主人、那个沈大小姐早已往生了。而温良为了不露出破绽,眼下却还利用了她们的真心,温良心中着实有愧。
阿凝红着眼眶复又跪下,怅然道:“阿凝侍奉姑娘已经有七年了,这七年来,阿凝也算是无违无失,今日,就要拜别姑娘了,让阿凝给姑娘磕个头罢。”
温良眼眶一热,颔首受了阿凝这一拜,再扭头一看,阿昭却在一旁咬着唇不说话也没有动作的僵在一旁。温良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阿昭若真是个孤儿,莫不是想要想不开了?
“阿昭,”温良轻声道,“你可是觉着我不要你了,所以怨我恨我?”
阿昭将头埋得极低猛地摇了摇,双手紧紧攥着裙摆,似在赌气,温良又道:“我此番过去,不想带着你也一则是因为你们年纪也快要到了嫁人的时候,为着你们着想;再则也是我觉着身为外室未必能在九幽王那里待上多久,我若只是孤身一人,九幽王待我不好,我只管逃出来就是了,可若是带着你们,九幽王再使些手段将你们扣下来,我哪里还能忍心丢下你们走人?”
阿昭这才抬起头,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紧盯着温良:“姑娘并不想在九幽王那里久留?”
温良点头:“九幽王这次也并没有给我什么名分,我过去待个一年半载,九幽王厌弃了之后我便自由了。等我从九幽王那里出来,我会带着这些金银细软另置一所宅院,再置几亩薄田,你们若是到时候还没嫁人便回来我身边同我一起过日子,若是你们嫁人了却还愿意回来我身边,我也是愿意你们再回来侍奉的。”
阿昭用力点了点头,“奴婢会等着姑娘的!”
温良微笑颔首,阿昭和阿凝都比沈温良大了两三岁,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等过个一年半载,她们都有了良人和孩子,阿昭多半不会这样伤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