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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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十月负雪。
这天夜里不见云，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月亮挂在天上。唐朝的时候白居易思念元稹，怕不是也这样孤零零的写，「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此刻苍苍茫茫的秦岭脚下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马，马蹄踩过半冻住的溪水，踩碎了一地的冰。
然而那个该死的白居易还曾写，
「此是千秋第一秋」。
戚少商一下子拉住马缰，就在他一定神的瞬间，咻咻两道箭影几乎是擦着睫毛飞过，蓦地隐在荒原衰草之中。戚少商伏身向马背，一只手按住剑柄，另一只拢在袖子里的手捏紧了一把寸长指宽的小刀。
关于先拔剑还是先出刀的问题……戚少商听到了两处不同的脚步声。
一处声响稍大些，怕有六七人，跑马声前后错开，结成一个黄雀在后的阵型。另一处却是单枪匹马，从另一个方向甩了马缰，似是追逐又像结伴而来。戚少商屏住呼吸自左而右一刀捅去，待到月光下看见那人一张青青白白的脸却忽然撤了力，刀锋回转，扭在袖中。「你……」
顾惜朝瞥见戚少商袖口被刀锋划出来的口子，隐隐约约还有些新血色，「我当王先生要接应的是谁，」顾惜朝分明是认出了那把当年他用来捅戚少商肚子的小刀，他冷哼一声，「你想要捅我便捅好啦。」
……
一时间四目相对，气氛居然有点尴尬。
但戚少商听得顾惜朝这样说，显然非敌是友，心下反倒有点高兴。年初虞相公在江淮军马府出任参谋军事，戚少商正客居镇江，对虞允文与终南山那支抗金义军的往来多有耳闻。待到虞允文亲自登门，坦言秦岭书信通道被金军阻截已久，拜请戚少商帮忙往王重阳军中递书时，戚少商便没有犹豫。想是王重阳久未接到江陵前线的消息，心中不安，与人下山来探寻，却不知道销声匿迹了多年的顾惜朝是如何到陕中来，又如何与王重阳结在一处。
对面那几人却不给他开口叙旧的机会，一柄明晃晃的剑尖直指额心，戚少商抬臂去挡，原本包裹着逆水寒的暗黄麻布被剑气碎得七零八落，「可惜。」戚少商低低开口，一时间剑光四扫。戚少商自马背上跃起，足尖从对面交会的剑阵中借力，一下子跃出第一圈包围，直身往后。
顾惜朝与这群黑衣金人跑了一路，也早就看出来落在最后的那人才是这次围剿的首脑。见戚少商去捣黄龙，倒自觉为他顾后路。顾惜朝一向爱惜力气，从不走戚少商那种碾压扫荡的打斗路数，因而全凭巧劲走位，几不欲与对面短兵相接。几番下来，黑衣人耐他不得，倒是互有误伤，顾惜朝抽眼看那首脑的身形套路，与眼前这群分明不同，厉中带邪，竟有点九幽的意思。
戚少商便是也察觉出来，眉头皱了皱，一脚踏在一人背心，回头去看顾惜朝。顾惜朝原本有些轻敌，只想若戚少商能三两下解决那带头的人，便不必多费力气。但眼下局势却久久交战未歇，酣战一向不是他的长处，只怕再如此拖延下去，反倒对自己不利。顾惜朝这才真正拔了剑，忽然出了杀招。
戚少商不看也罢，越看心越惊。
有几年他连梦里都是与顾惜朝最后的皇宫决战，他与那人一人一剑，毫不拖泥带水的互相把对方捅出几个窟窿。偶尔他很一言难尽的回味起顾惜朝的剑捅进来那一瞬间的感觉，凌厉的，果决的，举重若轻的，反正不是这幅气力不逮的样子。
顾惜朝俯身扫人下盘，忽然对上戚少商的目光，心里恨不得将他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捅个遍。却见戚少商居然跳回人群中来，一手揽了顾惜朝腰背，顺势将他刺了一半的对手扎了个对穿。
顾惜朝皱眉，冷冷问，「你做什么？」
戚少商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那套一字剑法，你还记不记得？」他说的分明是鱼池子那天，他与顾惜朝联手对付九幽的事情，顾惜朝却冷哼一声，「那天我问你的三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
戚少商眉毛一挑，「我这是想不想都见到了。」他说着招已起势，架得顾惜朝不得不换了一身招式。
那金人首领原本见顾惜朝全是虚张声势，便放任手下与他缠斗，只想专心与戚少商一战，却没料到一下子局势好像变了个样。顾惜朝剑走三步，剑光错后片刻，却又像是叠在戚少商的剑影上一般。对面那人架得开第一剑，却无暇再去架开第二剑，只能勉强错开身形躲过去，后面的路数却是全乱了。那人也心道不好，纵使还有旁人帮手，但若眼前两人不管不顾专要联手与他对抗，不出十招此次便是全无胜算。当下心里一横，拼着被戚少商一剑当胸的风险，转头直攻顾惜朝。
顾惜朝早知对方也不算傻，第一剑出手时便已经做好了那人要从自己这里下手的准备。两手合握了剑柄推往前去，断了对方一招攻势，长剑却也震脱了手，连带着盘着头发的木簪子竟也震落了下来。
顾惜朝远到陕中本是身藏「功」与名，一头卷发都束成发髻从不示人，这一下子长发散落，对面那人却有点不可置信似的，大笑两声，问，「你竟是顾惜朝？」
顾惜朝不答他，赤手打在身边一人胸腹之间，趁着对方躬身的片刻，自那人腰间抽了长剑握在手里，虽是三尺烂铁，亦算聊胜于无。
那人却打着激怒他的主意，仍道，「数年前皇宫决战时，你失之分毫输于戚少商之手，竟不讨回来，算什么顶天立地之人？」
顾惜朝仍不答。
那人扭转了剑锋对准戚少商，「是了，是了，丧家落犬之人，这口气不争也罢。」
「丧家」二字却是连顾惜朝已经过世的妻子晚晴也算了进去，戚少商惊得去攥顾惜朝的手腕，抬眼却见那人眼神仍旧是冷冷的，不动声色的挣脱了戚少商的手掌，却握紧了手里的那把剑。
顾惜朝抬脚踏在戚少商胯骨上，戚少商吃痛，有点不可置信的望向他，却见那人好像只是拿自己借力，青灰色的衣影已经跃起，在半空中偏折向右，戚少商登时会意，朝着顾惜朝相反的方向也一跃而起，这一招名作「一往无前」，说的是这一剑下去，此生竟是没有前路了。那人看出这一招生门乃在顾惜朝，立马回身横剑，要隔在顾惜朝之前。却没想到精力全用在看剑，待到看见一柄银色的小斧头直冲下盘而来时已是抽身不及。
神鬼夜哭。
顾惜朝分明能够一斧杀了他，却没有杀他。
然这一片刻之间，场上胜负已经分明。那人屈着膝盖跪在地上，顾惜朝一手搭在他肩膀，一手握着剑横在他颈肩，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情绪，顾惜朝问，「你想不想知道我当日为什么会输？」
……
戚少商和那人一时都不做声。
顾惜朝这才一剑插在那人喉间，却不再看一眼，直直走去拉了自己的马。
「因为我话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