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鱼小宛

10、10

　　苏胜男肚里的这笔旧账无主，隆起的肚腹就像一个累赘，沉沉地坠落在她心里，她拼了命地想用右手从肚腹里掏出那个吮吸着她血肉的东西，那么恋恋不依地蚕食着她的生命。
　　从踏出李云龙别墅那一瞬间起，啪的一声，苏胜男感觉垂在楼顶的天空罩了下来，幢幢的黑影压迫在她心头，苏胜男陷入到了黑色雾霾重重的绝境当中。
　　某些公司向来对妇女有歧视，苏胜男想出外寻工的心也冷了下来，灰心丧气地说：“孕妇碍手碍脚，还是不要去外头自讨没趣，况且那些公司又不要你这种大肚婆。”但是心念电转，愁肠百结，满脸沧桑地说：“这局限人的生活。”
　　苏胜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落魄到这种境地，举步维艰，头发僵腻在了一起，绺绺的白发贴在鬓边，脸上的残妆，殷红的、浓彩的、像团污秽的浆糊搅在一起，苏胜男眼神呆滞地望着门口，长街上那些红男绿女开着玩笑，笑着的声浪扎刺着苏胜男的心，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却摸到了裤兜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裤兜里是一枚银光闪闪的硬币，苏胜男欢喜地咬着那枚硬币奔向大街深处，喜之不尽地叫嚷着：“终于有钱了。”街上的人纷纷向她侧目。
　　在一家小的面食铺子叫了一碗豆皮，那豆皮分量太少，不足以填饱苏胜男的肚皮，会帐时，苏胜男趁人不瞅，逃离了店面，快步往家走去。
　　叮叮的，她出租屋前有一棵大乌柏树，树下杂乱地堆放着石碑，那石匠用手中的錾子雕凿着他脚底下的石头墓碑，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湖蓝色皮袍的男人，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苏胜男从他肩旁掠过时，那男人突然掉转过身来，粗声呼喝着说：“苏胜男，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
　　苏胜男撩起眼皮，眼神涣散地斜望了他一眼，死样活气地说：“文堂倌，我正找你了。”
　　榆树对面是一家串串香火锅店，一股呛人的辣香味、焦臭味从店里飘出，文重八说：“我真是费了一番功夫找你，我们要不要进去吃些饭啊。”一面望着那火锅店的红色招牌。
　　文重八神色和气，苏胜男肚腹里的那层皮直贴到后腰上去了，饿得难受，谄笑着说：“文大堂倌，你最大方，还请我吃饭，这交情好啊。”
　　文重八脸色随即转为鄙夷，厉声说：“呸，像你这种东西给我做情人，我都不要，还要请你吃饭。”他又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说：“你卖给我的房子连户都过不了，还被检察院查封了，说是什么贪官的。”
　　文重八突然翻脸变色，大肆辱骂她，苏胜男一时张口结舌，精心编织的身份似乎又被戳穿了，灿然耀眼的日光照射着苏胜男窘作一团的脸，心头猛然受到了很大的震动，生活无望无着，甚至连这些人都厌憎谎话精的自己，苏胜男感觉有种缥缈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飘离出，那是叫做生命的东西。
　　模糊的往事纷至沓来，苏胜男为了骗取男人口袋里的钱，编造着体面的身份，“我是高级工程师”、“我是企业中层管理者”“我是教育培训机构的老师”，苏胜男也记不清到底编造了多少身份，钱大把的花出，总有人瞧着她的美颜而心甘情愿地给、适时地给。
　　突然，一声哄然的响声平地里爆出，一股巨大的火头猛烈地窜出火锅店来，把旁边的苏胜男激冲了出去，只听到一阵砰砰声，苏胜男直挺挺地斜躺在墓碑上，石碑上殷红的血水淋漓，混乱嘈杂的长街上响起一片惊惧声“煤气罐爆炸了，煤气罐爆炸了。”熊熊火焰的烈空上，只听到啪啪啪啪几声脆响，焕发出奇幻色彩的泡沫脆然地爆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