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就像暴风雪》柜鬼

3、第二章

　　粗鲁的在雪地上挤出一条沟来、和冻结的积雪较着劲。
　　“诶、你原来是神仆吗？！真是帮了大忙了！”
　　相比较之下驼鹿车嘎吱嘎吱的挤压声都显得动听起来。
　　“詹姆斯的腿受伤了，我现在就带你去他那里！”
　　嘎呲、嘎呲、嘎呲。
　　“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丹妮娜叫你过来的吗？她真厉害啊——、”
　　别说膝盖以下、
　　连大腿根都差不多被雪埋住、手中紧拽药草的少年却显得异常有精神，完全不介意行路上的障碍。
　　看着就叫人发冷的装扮似乎没有让他头疼，可能体温比一般人要高出不少，他只是脸颊和鼻尖被冻得通红，至今还有余力哈出温暖的气息。
　　稳稳行于雪上，克洛斯心情复杂的用余光打量这个奇怪的家伙。
　　自己对于他口中所说的那些名字并没有印象，但大致可以猜出他们是谁。
　　詹姆斯应该就是酒馆的主人，丹妮娜则是他的女儿。
　　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并不难猜。
　　无非是采药草时不慎跌落摔伤了脚，在三天前那场暴风雪降临之前幸运地被这家伙救下，然后就一直拖到了今天自己找来为止。
　　这是个比预料中圆满不少的结局、却总给克洛斯一种不是滋味的感觉。
　　“——我虽然先给他包扎了一下，但是我没有带药膏的习惯，也不知道他的脚伤得有多重…不过现在有你在了，一定立刻就能治好吧！”
　　“……在那之前，你不冷吗？”
　　“唉？”
　　“我是说你的衣服。你的衣服怎么看都不可能保暖。”
　　正是如此。
　　单件的皮革制无袖紧身甲，肩膀、锁骨、双臂全都暴露在外。就算里面有绒毛帖层，也难以相信这身衣服有半点保暖效果。
　　比起说是“衣服”，还不如说是战士的“贴身内衣”。
　　最起码在北方这边的战士、没有任何人仅穿这样一件紧身甲就走上街的。
　　对一般人而说，这是死活问题。
　　明明是这样、这家伙却只是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身体一眼，然后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膀，继续用下半身拱开雪地。
　　“这种程度没问题，虽然的确很冷…”
　　“………………是吗？”
　　“一开始还会流鼻涕，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不，我想气温这种东西不是习惯就能克服的…”
　　“什么啊，你不也只穿了一点点吗？和我也没区别吧！”
　　“我的衣服最起码有衣袖，而且你可是泡在雪里了。”
　　“所以说没问题的啦！你还真爱操心耶。”
　　“……。”
　　被人说爱操心还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在简短的交换了几句对话，对方就毫无戒心的决定与自己同行。金发的少年用膝盖和小腿硬生生地开出一条路来，简直令人怀疑先前看到的轻快脚印是否是他的产物。
　　托这个的福，想不注意对方都不行。
　　“为什么是你在收集药草？你应该只是为了找人才到这里来的吧。”
　　“你难不成没认真听人说话？”
　　不知为何，这问题换来对方不满的眯眼。
　　总觉得很让人火大。
　　“我不是说了吗？我找到他的时候詹姆斯的脚已经受伤了，而且那个时候还下着暴风雪，两个人差点都被雪崩埋掉、哪有功夫管药草啦。我出去找食物的时候还遇到了雪狼…、真的有够呛喔？”
　　“…………那还真是辛苦啊。既然对方的脚受伤了，那到时候你是打算背着他回镇吗？”
　　对方句尾里隐约有些炫耀的意思，克洛斯扬起一边眉毛，忍不住嘲笑一句。
　　这句嘲笑却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
　　少年点点头，语气坦然。
　　“是啊。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做个雪橇什么的、但是詹姆斯说想快点回家，所以还是我背着他跑比较快。”
　　“……。”
　　“啊、不过现在有两个人了。你会做雪橇吗？一个人采药草一个人做雪橇的话就不会浪费时间了吧？”
　　“………………我不会做雪橇。”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呐。”
　　金发少年颇是遗憾的垂下头，呼出一口长长的吐息，但很快又甩起头继续前进。
　　这种夸张的精力、难怪冰雪无法冷却他的体温。
　　……也就是说——、
　　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还没走两步，他又突然停下脚步。
　　“对了！说起来还没有问你呢、”
　　维持着半身埋在雪地里的可笑姿势，他偏过头盯着克洛斯的双眼。
　　和自己阴云般的眼睛不同，这个少年有着一双淡绿色瞳仁。
　　就像是切成薄片的绿色玻璃一样、带着透明的质感。
　　“我叫瑞内。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克洛斯。”
　　静静地报出名号。
　　克洛斯移开视线，比往日更用力地吸入空气，毫无目的地凝视着前方。
　　对于「交换名字」这种事情，他一向不抱热情。

　　冬季深山遇难，幸运躲入洞窟逃过一劫。
　　试问在此情况下，究竟要怎样才能活得更久一些？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在保证洞内不缺氧的前提下，用雪堵住洞口预防风寒。这种简单粗暴的御寒方式常常会有副作用，比如因洞内外温度差导致“雪门”内部结冰堵住出行、睡眠时下了大雪盖住换气孔…求生者总是面临重重危机。
　　现在，展现在克洛斯眼前的、可能是有史以来洞穴御寒的最佳方案也说不定。
　　“………………。”
　　“到了哦！就是这里！”
　　“…………恕我冒昧，不过、那是雪人吗？”
　　这只是客套而已。
　　不管是从左往右还是从上往下，堵在洞口的都是两个标准的雪人。
　　由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堆积而成，仿佛保镖般坚守在洞口。倘若不是制造人画蛇添足的插了树枝充作双手，克洛斯还是愿意称赞对方的异想天开的。
　　瑞内打了个颤、不满地皱起脸。
　　“这才不是雪人！我只是用来挡风的！”
　　“……。”
　　最起码通风透气和御寒挡风都没问题，对方莫名其妙的固执就不去追究了吧。
　　这就是发想上的胜利吗…。
　　抱住肩膀目送瑞内一脚踢开挡在洞口的雪人，克洛斯踏入洞穴。
　　——洞穴内、出乎预料的温暖。
　　人类的体温能一定程度的让气温升高，洞窟内相当昏暗、但仍能看到有人躺在地上。微弱的血腥味、树枝烧灼的余烬味、还有刺鼻的野兽臭气。
　　瑞内大大咧咧跨入洞内，好像自家一般蹲下身点燃篝火。
　　一系列杂音终于惊醒了昏睡着的伤员，对方迷迷糊糊的支起身子，看向来人。
　　“……瑞内？”
　　“詹姆斯，好消息！有人来帮忙了！”
　　“什么？真的吗？”
　　“而且那个人还是神仆哦！”
　　“真、真的吗！我难道是在做梦吗！”
　　微弱的篝火渐渐稳定，晕黄色的灯光照亮洞内。
　　瑞内一边说话，一边将药草放到伤员枕边的布袋里。在洞穴更深处能够看到几只狼的尸骸，看来他自称遇到雪狼不是在说谎。
　　“哦、噢噢——！这就是神仆大人吗！”
　　愈发兴奋的抬起头，伤员向克洛斯投去敬畏的目光。
　　“这、这一定是奇迹吧…！居然是神仆大人来了……！这究竟是……！”
　　“你的女儿拜托我来的。”
　　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检查对方的五官。
　　根据那位姑娘的描述，她的父亲是个身强体健的中年人，留有络腮胡，眉毛很粗。
　　特征全都对上了，应该不会发生救错人的乌龙。
　　“啊啊、丹妮娜居然能请您来救我吗……！”
　　沉浸在莫大的感动中，紫香玲的老板热泪盈眶。
　　篝火随之悦动，照亮他垫在身下的“床垫”。深褐色的厚实披风被他压在身下…这就是为什么那个笨蛋是这种打扮了吧。
　　“克洛斯，快点帮他把腿治好吧！”
　　笨蛋目前正兴冲冲地蹲在老板腿前冲自己招手。
　　克洛斯稍一颔首，但并未如他预想的那样直接治疗腿部，而是意示伤员将手交给自己。
　　紫香玲的老板不疑有他，几乎是颤抖着将手递给克洛斯。
　　“克洛斯？”
　　“稍微等一下。”
　　中指指尖点着对方掌心正中间，克洛斯合眸探索片刻后睁开眼，摇了摇头。“——不行。现在我不能施加治疗。”
　　“唉？为什么啊！”
　　“他的体温不够。”
　　“那又怎么样了？神仆不是能够愈合伤口的吗？”
　　表露出比伤员本身更焦急的态度，瑞内紧张地望着自己。
　　克洛斯轻吸一口气，缓缓叹出。
　　“我的确能够治愈伤口，但被治愈的人的体温会因此下降。这是我的魔法性质导致的，因而只有体温偏高或正常的病人才能接受我的治疗。
　　他现在的体温低于正常水准，现在又是困在雪山中。考虑到治愈后返程耗费的时间，就算治好了他的脚伤，他也会因此低温症而死亡。”
　　大众对于神仆的误解已经根深蒂固。
　　即便是“侍奉女神并受女神偏爱的仆人”，到底还是受自身魔法性质的限制的。这一点和大陆上所有人一样，即便是同一种魔法、也会因为自身性质而产生不同的效应。
　　「治愈魔法」的确可以将破损的骨骼修复、深造之后甚至能修复短肢，但概念上而言就类似于用魔法为针线、对伤口进行修补。留在伤患身上的“针线”假如运气不好是会“感染发炎”的。
　　以克洛斯为例，他的魔法性质是冰，所以他使用治愈魔法后，伤患的体温会下降很多。对于那些害有高烧的病人而言无疑是救急，但对于那些失血、冻伤的伤员而言只是雪上加霜。
　　“那、那么！我把火生的大一点，把他烤暖以后就可以了吧？”
　　东张西望一番后瑞内说出更加离谱的解决方案，却叫克洛斯的嘴角有上翘的冲动。
　　什么叫烤暖啊、
　　人类又不是红薯。
　　“那么做提升的只是表皮温度，搞不好还会烫伤。还是死心吧。等带他回镇，调整好体温后我再施加治疗。以我的治疗可以保证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样啊！那现在立刻就出发……”
　　这次又开始燃起恨不得当天就回到马科斯小镇的莽撞干劲。
　　在他冲去收拾行装之前，克洛斯伸手捉住他紧身甲的后衣背。
　　努力消化着喉咙里作痒的闷笑声，他重重哈了口气。
　　“慢着。”
　　“这次又怎么啦！”
　　“所以说，这是我的台词才对。”
　　像是牵缰绳一样拽着瑞内转过身，克洛斯对着外面昂了昂下巴。
　　“你看下现在的天气。昨天晚上已经下过雪了，今天又是阴天，入夜大概会下暴雪。带着伤员从这里出发到马科斯镇，保守计算最起码也要三天。考虑到伤员的身体情况，在天气晴朗的情况下出发最合理。”
　　“但是……”
　　“而且——。”
　　缓缓将手松开，看着总算消停下来的瑞内，克洛斯解开背在自己身后的布袋。
　　取出药膏和绷带，他终于蹲下身、开始检查紫香玲酒馆老板的伤势。
　　“虽然目前我无法对他使用治愈魔法，但简单的包扎和止血还是办得到的。你实在想要做点什么的话，就去找些笔直的树枝过来吧。”
　　“我知道了！詹姆斯就拜托你了，我马上就回来！”
　　瑞内的回答干脆到叫人咂舌。
　　克洛斯沉沉的闷哼一声，看向伤员时神情已经恢复淡然。
　　对方依旧是敬畏不已的神色，在自己和瑞内对话时一声都不敢吭。
　　“接下来的处理可能会有点疼痛，希望你能够忍住。”
　　“是的！这是我的荣幸，神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