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若虫》月咏乔

3、红枫糖茶

　　“你就是流云宗客座林初的那个弟子莫百里？”道人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不过这鄙夷的对象可不是莫百里，“怪不得……你小儿也是个可怜人。”

　　林初修士的道貌岸然疯魔成性，这界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不是流云宗有个坐镇大能，宗派也不算小，定有看不过的提了剑去端了林初那老巢。

　　没有人会自命不凡到用天道的名冠自己的号，也没有人自己没有能力却偏要成为那众矢之的。好巧，林初就是那大胆的，光冠上天道的名还不算，修炼还走火入了魔，瞎了一双眼，修为止步元婴不可前，年纪更是长到了满头青丝沾染霜雪。要知道，一般自修者结丹固定了容貌，这身上的毛发可就不会有老态了，头发白了，可就代表“衰”了。

　　莫百里这偏生乖巧，形容木纳的样子就与林初修士很不匹配了。

　　“传言他最近收了个天生剑修好苗子，却没想到就是你。”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道人放下与小二作对的手，整了整衣冠，一副两袖清风的世外高人做派。

　　天生剑修？我？莫百里对莫名其妙的称呼应接不暇。

　　“吾看你也不是筑基修为了，结丹了吧？”道人老神在在的，无名火也消了，侧身站着，眼睛不去看莫百里，只是不时瞥的那么一眼，出卖了他的内心。

　　听罢，店小二也一脸我的乖乖小可怜样看向莫百里……这就很奇怪了。

　　“是的，刚结丹。”

　　“唉……甘心吗？一辈子小孩模样，怕是再练不了剑了。”

　　“小孩子模样？”

　　“你不会连结丹后驻颜也不知道吧？”

　　这还真不知道。莫百里看了看自己稚嫩的双手，就算紧握成拳也不过鸭蛋大小，别说宝剑配英雄了，他这宗教少年郎估计连练习用的木剑都没法耍好。身高也只是正常水平，也没有超长发育。脸蛋还带着些婴儿肥，下巴的须发也没发育，整一个稚气未脱。

　　自己以后就得一直这样长不大了呀，就因为那颗悬在丹田闪闪发光的金丹……

　　“你是真不知道？这种要事一般师父都会交代啊。”

　　“他……”

　　“天才都是及冠后结丹为好。”

　　“他……”

　　一连两个他，莫百里本能地想要狡辩些什么，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似乎也没什么可以狡辩的。林初就是个坑骗自己的人渣，这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你想怎么？”

　　“吾看你身量小，这里刚好有一门合适的功法，想倾囊相授。”

　　“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哦？”道人挑了挑眉头，“你难道就没一点心动？想别了林初修者，重拜在我门下。”

　　“欺师灭祖不是可取之事。”

　　“选择余生的事怎么能算欺师灭祖呢？你呆在林初修者那儿又能学到什么呢？”

　　是啊，他能学到什么呢？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道人对他说的话不比林初少，林初看起来也没有比道人客气多少……但他就是不想别离“林初之徒”这个身份，可能是因为记忆里温暖的手，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忘记的，那些曾经的事。

　　“我连你的名号都不知道……”

　　哟，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有戏。

　　“吾乃殷黎，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虽然说起来没有你流云宗有气势，但修为上绝对比那林初修者要有造诣不少。”

　　“你也说了流云宗不是小门派，说出去也有气势，那我为什么还要来向你问道。”

　　“不是都说了我这里有适合你的功法嘛！”殷黎道人终于绷不住架子了，“咳咳……你要是不愿意吾也不强求。”接着他又小声咕哝，“反正看你样子也不是不受欢迎。”

　　能做到在这种年纪结丹的，是有真天赋，可惜呀，太傻了，想证明自己的实力也不是这么证明的。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觉得欺师灭祖会遭天谴。”从长板凳上跳下，莫百里挽起袖子，绕过店小二走到殷黎面前，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上挑眼角本该有的凶狠在他身上一概不存。

　　被这么真切的双眼一看，殷黎觉得有些心虚，他此生没拜入任何门派下，所以也不懂莫百里为什么把“欺师灭祖”这词看得那么严重，“我又没有让你欺师灭祖……”

　　“谴你。”

　　“啊？”

　　“天谴谴你。”

　　殷黎怒了，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亏他还有了那么点同情心。

　　“欺师灭祖当然是谴你了！”

　　莫百里有一种自信，这种自信源于他的“认识”，天不会谴他，地也不会，人会，精怪会，除了天地以外什么都会。

　　这不，一下子“谴”就来了。只见殷黎随手捏了个水诀想教训一下莫百里，谁知那水如升天之龙般把莫百里包裹、卷起，像长了飞毛腿一样把莫百里带出二楼窗外，接着不知道把他卷到了哪里。

　　殷黎也是一惊，自己什么时候对于水诀的控制下降成这种低劣的程度了？转念一想算了吧，反正是给教训，怎样的教训不算教训呢。

　　包围着莫百里的水如一层透明有弹性的薄膜，莫百里一开始还想伸手突破，谁知手指就像没进了恒温的水塘，没什么大感觉，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湿，于是他便放弃了，等着水球自行把他放下。

　　还没给小二银钱，不知道房间会不会给他留着然后算欠账呢。

　　莫百里在水球里翻了个身，转头透过透明的水层看向车水马龙的都市，有一些扭曲，好在繁荣。挑担的小贩东奔西跑，顽劣的小童对同伴指着天空，同时也是在指他。莫百里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接着又认命般地坐回去，等待水球随风飘动。

　　坐落在城市边陲地段的，是一座极高的塔，塔的的四周十分空旷，本身也很老旧，但该有的部件却一个不少，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产物，从敞开的窗户往里看也不过是看个对穿过——里面别说游人了，连个僧人的袍子都不见。真不知道是集体出动还是人去楼空。远处传来喜庆的敲锣打鼓声把它映衬得更加孤独落寞。

　　云彩离他头上有半步远，而全城最高的建筑就在他脚下五步远的地方。鎏金的塔尖，红木的塔身，叽叽喳喳的楼燕在琉璃瓦下飞。他不自觉看它入迷，连缠绕在周身的水渐渐变少也没发觉。

　　“唔……”

　　待他发现后，就已经喘不过气了。

　　莫百里在缩小的水球里打着滚，他虽已经辟谷，但没有空气，他照样不能活。他憋气的功底大概还比不过海女。奋力拍打着水墙，可这水诀是有弹性的，任他拳打脚踢也没用。

　　只听“嘭！”的一声，水球的体积已经小到再也撑不住莫百里的身体，将他一整个抛了下去。

　　他瘦小的身体在空中一个扑腾，跃动的光斑从他眼前掠过，刺得他眯上了眼，两颊蓄下的短短鬓角在坠落时的气流的影响下拍打着他的脸，有一些还很不凑巧直接刺进了他的眼睛里。

　　“呃啊啊啊啊啊啊——”虽然一开始是这么大叫的，但嘴里一直在有风在灌进，整个人干涩涩的，就只得咬紧了牙，使劲将双唇抿紧。但一切只是徒劳，在他现在还不能理解的物理学之力的影响下，他越掉越快。

　　与他加速的坠落速度相对的，是他落地时的冲击力。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种从天上掉下来看起来是个小黑点实则是人的东西一般都不好惹。

　　“噫！那什么东西？！”一个身着黑色布衣头系红布带的抗轿小厮抬头望天空，如此惊呼。

　　与他打扮相同站在他身边的另一小厮头也没抬，一脸淡然道：“估计是山上的御剑修士，没什么好奇怪的。”

　　人都知道这里离几大修仙门派很近，尤其是以剑修著称的流云宗。高冷的剑修出门闲逛，与常人自然是不同。

　　“呃……我看不像吧……”

　　“不像什……跑啊快！”

　　“不保护小姐吗？”

　　“小命重要！”

　　快速说完这些，一开始出声的小厮就放下了手里的木棍跑远了，其他三个虽有犹豫，但见前方吹喇叭的，后方抬礼物的都躲到了到路的边边上。因为新娘子家和新官人家住得实在近，他们现在只是象征性地绕着走走。现在走的这条路虽然也是市区的，但也算沿山最偏，基本没人走。

　　在这种情况下小姐人没了也和他们没多大关系，反正也没有人会多嘴。

　　不过就是个冲喜的落败人家小姐嘛。官家人那病儿子不管怎么看都是没得救了，冲喜这东西也是仁者见仁。

　　坐在轿子里的新娘戚芸衿因为突然不颠簸了而有些疑惑，但由于姿势原因而动弹不得，有撩开帘子看看的心，却无力。

　　不过很快，从天而降的少年就连带大红轿顶一起打碎了她的疑惑。天光终于照了进来，大红色的轿帘半搭在她和少年的身上，看起来就像拜堂时新人手里牵的红绸子。说来也巧，再往里靠几寸，她的小命就难保了。

　　“……你好。”莫百里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眼冒金星，转头看见了被五花大绑的新娘子，一时也想不到说什么。

　　原盖在戚芸衿头上的红帕子早在之前就被她甩没了，不过嘴里塞的一团布就算被她的唾沫浸湿了也没吐出来可是个大麻烦。

　　“需要帮忙吗？”莫百里慢半拍地扶着自己的腰，看向塞住新娘嘴巴的红帕心里却想，真是的，头发又松了。

　　“唔，嗯嗯嗯嗯！”

　　看少年这么摔下来都没什么大事，对她来说可真是天降良人是也，管他良人梳得是不是总角，现在就算是来的是黄毛小儿也算帮了她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