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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尽在不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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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回到了会计师事务所,被分配在审计部工作。和白朗朝夕相对的时光不再,他们只有下班后才能见面,相互分享着每天发生的事情。
白朗经常陪着方夏在她的小屋里共同做饭、共同看电视、共同读书,但呆到晚上十点多,就会不舍地离开。
方夏回想那个确定感情的雨夜两人同床而卧却没有逾规越矩,更笃定了情意的真挚。
她庆幸上天在让她失去程宜风之后,还能遇到适合的爱人,她坚信这将是她一生的归宿。
这天,白朗提前下班,并发信息让方夏不用等他吃饭。
方夏在家中用微波炉热之前煮的米粥,刚喝了一碗就觉得胃又开始酸疼起来。
胃的毛病在大学就有些苗头,等到读研期间因为整日奔波饮食不规律,变得更为严重。
她勉强就着水吃下两片胃必治,还是翻腾着把食物都吐了出来,一时间四肢发冷、精疲力竭。
她知道症状是肠胃炎症引发的感冒,只能又吞了些诺氟沙星胶囊,躺在床上休息。
迷迷糊糊间醒过来,房里漆黑安静,白朗并没有来找她。胃疼仍然不缓解,轻飘飘地毫无气力。
桌上的钟表指向了一点钟,话筒里传来的是无奈的忙音,接近夏天的潮温中,方夏只觉颤栗。
防盗门的拍打声在夜里格外刺耳,方夏闻的到白朗扑鼻的酒气。
“这么晚你还来干吗?”方夏支撑着移到客厅里,语气中颇有不满。
白朗靠向墙角说:“我最好的朋友今天失恋了,谈了六年的女友都能分开,到底什么算是爱情?”
方夏说:“这也可以说是正常现象,感情在就如胶似漆,感情走了就形同陌路,本无血缘的两个人,相逢是缘起,告别是缘尽。个中情由,冷暖自知。”
白朗略带摇晃地走过来问:“你怎么会这么冷静?那是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鲜活的触目惊心。”
“因为分崩离析的事情每时每刻在每个地方都会发生,没有特别值得慨叹的。”方夏无意间恢复了坚硬冷漠。
“你还记挂着他吧。”白朗说:“否则不用这样愤世嫉俗。那我对你来说又代表了什么,是爱情的转嫁调剂,还是顺其自然的消耗品?”
方夏气恼地说:“说你的朋友,怎么又扯到咱们身上,你太无理取闹了。”
白朗坐进沙发里,仰着头说:“可能我是受了他们的影响,但人为何不能简简单单地相爱,简简单单地生活,相互在算计什么?”
方夏用手压迫腹部,放松口吻说:“各人的情况不一样,我相信只要两人都能坚持到底,就能终成正果。一旦有人放手,只是前功尽弃。”
“爱情绝对不是这样。”白朗摇着头说:“支撑的基础应该是天衣无缝的默契,无懈可击的融合,来不得半点勉强。如果要容忍要妥协,就并非真爱,也不可能长久。”
方夏在疼痛间觉得白朗过于理想化,她略带嘲讽地问:“要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夫妻间的家庭琐事意见不和或者无关痛痒的争执,难道都将成为离婚的原因?那还真需要秉承相敬如宾的优良传统,任何事都客客气气像外人一样才能维系感情。”
白朗瞥了她一眼,站起身冷淡地说:“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我走了。”
方夏看着他匆匆下楼的背影,突然觉得惶恐无助又莫名伤心。她甚至后悔一时任性逞口舌之快,让白朗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为恶劣。
第二天下午,白朗并没有和她联系。方夏不知道他的行踪,心里极度惆怅,也许她精心保护的像水晶一般剔透也易碎的感情会就此出现伤痕。
当她心灰意冷地拖沓着返回房间,拉开冰箱取饮料,却看到边角的容器中放着一张便签:
我心目中最可爱的小夏,也许是夏日的焦躁,也许是别人的情绪干扰,但我们的生活是美好的。吃了这些冰淇淋吧,因为我一一都舔过了。——深爱你的小白。
方夏愣了片刻,走进卧室,电脑屏幕上也贴着一张便签:
我心目中最美丽的小夏,请原谅我的无心,上天眷顾我也会眷顾你,幸福其实很简单。——永不放弃你的小白。
泪滴沁花了字迹,方夏向外奔出,拎着皮箱提袋的白朗已倚在她的门旁。
“回来的速度还真是慢啊。”白朗闲闲地说:“我无家可归地等了你将近半个小时。”
“你何时留下纸条的?”方夏不明所以地问。
白朗晃晃手里的钥匙:“我又自作主张地悄悄拿了你的钥匙去配了一把,请体谅一个煞费苦心负荆请罪之人做贼的不得已。”
方夏盯着他脚边的箱包,怯怯地说:“你是又要出差吗?”
白朗笑:“想让我走可不容易,不知道你的小衣柜是否还能塞下我的衣物。”
直到白朗一件件地把携带的东西取出平铺在床上,方夏还没从要和他开始同居生活的不适应中清醒过来。
在两人之间出现矛盾的情况下,白朗来主动修好是她没有见过的,尤其是又一次的这样不欢而散。
在方夏的印象中,白朗总是最终的胜利者,而且他居然采用了一种拉近关系的特殊方式,直接也唐突。
白朗注意到方夏的怔仲,走过去托起她的下颌说:“你不是说我们还不够了解彼此么?我只想更深入地走近你的世界,不要退缩和畏惧,得不到你的充分信任,我必然相守以礼。”
方夏低声说:“我以为你昨晚厌烦我了,其实我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会乱发脾气的。”
白朗将她抱紧,轻轻□□她的耳垂:“怎么会厌烦,你是上天眷顾我赐予的天使,前世今生都注定要在一起的。”
方夏忧郁地说:“不要说注定,我们都看不透什么是必然。抵不过的是上帝在云端的一眨眼,可能就将交错过往,渐行渐远。”
“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白朗说:“辗转之后还能遇见你就是缘分,我不会轻易放弃,你也不要自寻烦恼。”
方夏抬头终于绽放了笑意,她问:“昨天你的好朋友没事吧?”
白朗拉着方夏在床沿坐下说:“有时真觉得女孩的心思难以捉摸,那么久的交往说变就变了,我那个朋友工作也不顺利,看他挺苦的。”
方夏说:“要是没有原则性的问题,我看他争取争取应该是能挽回,女人多数还是心软的。”
白朗说:“你倒是跟陆嘉航的观点相似,我就认为没有回头的必要,那姑娘又不是多高的素质。”
“不能总用自己的角度来评判啊,你朋友喜欢就好了。”方夏说:“你刚才说到陆嘉航?是我们公司人力资源部的那个同事么?”
白朗忽然想起来说:“对了,忘了告诉你,陆嘉航是我的发小儿之一,跟你就在一个事务所,工作两年多。你没在单位呆多久,可能和他不熟,我那次跟他聊天也没想起来这件事,等下次肯定得介绍你们认识。”
“看来咱们还真是挺有缘的。”方夏说:“到哪里都和你有些关联。”
白朗侧头吻她的额角,没有更多的话语,此情此景,已尽在不言之中。
事务所要求方夏他们就实习所在的金融机构具体财务情况进行案例分析,方夏为此制作详细的课件和幻灯片。
可她在搜集的资料里发现有不少近年数据和从银行信贷操作系统中打印的内容并不吻合,甚至同一年度的差异数以上千万。
她在闲暇的时候向白朗问起这个问题,觉得他们的系统肯定是出现了重复统计或者行列跳越的毛病,必须要予以关注。
白朗仔细地在她的电脑上核对了所有相关的数字,应允回到行里再登录系统进行检查。
方夏告诉他:“前阵子我倒是跟周处提醒过一次,不过他也许是以为偶然的服务器故障,没发现这情况已经持续了有段时间,你得抓紧纠错,不然年末暴露出来就亡羊补牢了。”
白朗连连点头,有些兴奋地说:“要真是存在错误,立刻纠正可就是大功一件啊。也是你正好研究这方面内容,否则在我们这种管理行是无法完全对照客户纸质资料和电子录入信息的。”
方夏忍不住得意地说:“你提出来应该又会得到领导的表扬了吧。”
白朗笑着亲她的脸:“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女人。每个聪明女人身前,也总有一个步步高升的男人。”
不似程宜风那样淡泊和闲散,白朗是个筹谋未来有抱负的年轻人,自信之中蕴含的是志在必得的成功。
方夏为在无形中又能助白朗一臂之力感到开心,她希望给他增添的荣耀不只是青春貌美,也不是能歌善舞,而是在人生道路上的每次重要的转折都可以出谋划策、出奇制胜。
就像《天龙八部》中的不谙武功的王语嫣为帮表哥慕容复匡复大业而苦心研读武学秘籍那样,集百家之长尽浑身解数只求和心上人能有共同的话题。
但白朗却不会像慕容复那样不择手段乃至牺牲情人,方夏相信。
可能在满头白发的时候,他们还会在夕阳中细说往事,品味一起走过的日子所有的浪漫和相扶相携。
白朗说过,他将在一个众人瞩目的情景下向方夏跪地求婚,他们会在庄严的教堂中许下爱的誓言,让天地见证这完美无缺的情感。
方夏期待着他再次带给她惊喜,却等来了一张结婚请柬,落款正是大学室友晓菡和同学岳新宇。
岳新宇研究生毕业后没有接受家里让他进入政府机关做公务员的精心安排,申请了创业基金和几个朋友一起开办医疗器械销售公司,经历过起初的周转不灵经营惨淡,到逐渐打开销路,建立稳定的进货渠道,现在已实现了不错的业绩。
在整个过程里,晓菡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无论逆境顺境,始终如一。她并没有攀附岳新宇显赫家世的光环,也没有享受特别优待的生活,但她赢得了真心相爱。
方夏在酒店的化妆间里帮着晓菡整理头纱和项链,望着镜子里沉醉注视的岳新宇笑着说:“新娘是天下最漂亮的姑娘吧。”
岳新宇说:“那当然啦。我媳妇儿嘛!不过你这个伴娘也艳惊四座哈。”
门开了,齐建军西服革履地走进来:“那伴郎又如何?”
岳新宇过去勾着他的肩膀说:“难得啊,这个伴郎不太冷哈,还等你这张扑克脸来衬托我呢。”
婚礼简洁而大气,岳新宇在大家的逼供下,甜蜜地交待和晓菡四年来共同度过的风风雨雨,感谢身边人给他的鼓励和支持。
在司仪要求向新娘赠送亲手制作礼物时,岳新宇小心翼翼地从西服贴身口袋中掏出一个红色丝绦结成的如意手链系在晓菡手腕上。他说:“四年以前,我收到了一个女孩做给我的如意结,从此我总能得偿所愿。今天,我把这份祝福再次回赠给我的妻子,愿我们在以后的人生路上,依然万事顺意”
舞台上的晓菡和岳新宇紧紧拥抱,流下了幸福的泪水。站在台下捧着花束的方夏也在默默流泪,她想起了那次在紫竹院创造的表白机会,想起了她和程宜风在月光竹影下的漫步。
一张纸巾递到她手中,齐建军看着前方,没有言语。
婚典礼成,晓菡他们要换妆后才出来向宾客们敬酒。方夏在走廊上招呼酒店服务员将白酒瓶中注满水,以防新人不胜酒力。
这时,有个身影似乎在酒店门口走过,方夏眼角的余光发现了,心里不觉漏跳了一拍。
那身影转瞬即逝,方夏急急地追到旋转门外,四处张望。只见周末的街道人潮如织,车流不绝,耀眼的阳光下并没有熟悉的踪迹。
方夏返回大堂,来到签到台,迅速地翻查来宾的签名。红色的烫金大本上尽是大家龙飞凤舞的字样,到了倒数第二页,方夏慢慢地展开,右下角上赫然正写着“程宜风”。
“他来过了。”齐建军的声音在身后出现:“想看看新宇的婚礼。”
方夏回头盯着齐建军:“你早知道他要来?”
齐建军沉默片刻,又说:“其实,相见不如怀念。”
“怀念?”方夏冷笑说:“谁说我还怀念。我只想看他是否也是意气风发、琴瑟和鸣。”
“他不是要故意躲你。”齐建军略为艰涩地说:“不过没办法再面对罢了。”
“为什么不面对?”方夏挑衅地质问:“当年他振振有辞字字伤人,现在何必故作姿态不好意思!我倒要让他看看没有他,方夏仍然好好生活着,比别人更幸福的生活着。”
齐建军抬眼看她说:“你真的过的很幸福吗?”
方夏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那我们就都放心了。”齐建军说完转身走进宴会厅,留下方夏一人站在原地。
晚上回到家,方夏仍在咀嚼齐建军话里的含义。程宜风的突然出现,像在她已经尘封的记忆中激起片片涟漪。
长久以来,她问过很多遍的问题又一次涌了出来:他过得好吗?和那个女孩还在一起吗?家人都没有再出现什么状况吧?
这都是不得而知的,她不能再去探听他的任何讯息,要遗忘就应彻底。
压在抽屉底层的相册也积累了薄薄的灰,方夏找到那张毕业前夕在学校球场上拍的照片,轻轻抚摸。
所有天真的笑脸,有的还在持续绽放,有的已被时光悄然埋没。冥冥之中,谁在改变一切?
白朗开门的钥匙声响起,方夏急忙把照片塞进桌子上通讯本的夹层里,然后又扔进抽屉。
白朗笑着走进来,放下公文包就说:“有个好消息。今天周处跟我谈话,说部里要重点培养年轻干部,明年初就要补上职位。我虽然资历有限,但表现突出,先弄个处长助理应该没有问题。”
方夏也为他高兴:“那太好了,最近这个时期更要认真工作,别出什么差错,多听领导的建议,应该就万事具备了。”
“我是得好好干活。”白朗过来拉住方夏的手说:“所以明天我又得出差,这次时间可能长一些,得两个月呢。”
方夏惊讶地说:“怎么要那么长时间?下基层调查评估从来只是一个多星期而已。”
白朗解释说:“这不想给我个锻炼机会吗,要去云南多跑几个地市,那里的花卉、药材和旅游等产业资金需求挺大,对我们行来说是广阔的营销市场。”
方夏沉闷地打开衣柜,给白朗收拾要携带的衣物,有种急躁和沉重。两个月的时间并不算久,但她的心里却烦乱不已。
白朗拦住她劝说:“不高兴啦?别急着收拾,这些活儿我自己来就行,咱们好好说说话,我过一个月就找理由返回休息,很快就能回来了啊。”
方夏缓缓靠在白朗的肩上,突然说:“小白,我们结婚好不好?”
白朗似乎没有心理准备,抱着方夏说:“现在么?今年你才二十五,我也才二十六岁,在工作上也没站稳呢,是不是早了点儿?”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呢?”方夏已经有些失望,但仍然追问。
白朗说:“等我在事业上再开创些局面,而且行里还有公派去日本交流的课程,要是能去一趟,回来提升的基础就更坚固了。”
方夏挣脱白朗的怀抱,看着他说:“事业,你对事业的追求是无穷尽的,我是否也要无穷尽地等待。究竟我在你心里排在哪个位置呢?”
“你在我心里当然很重要。”白朗说:“但我认为男人除了要美人也需要江山,不可能不思进取,只是卿卿我我就能过一辈子。”
方夏气急地说:“我阻碍你追求进步了吗?我只是想有个踏实的安身之所,你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说着,她冲到桌边举起属于白朗的那个红色电话亭储钱罐摇晃,想掂量其中的重量,那代表白朗对她的心意。
不料储钱罐底下的塞子没有按紧,罐里的硬币在晃动中竟全部掉落出来,滚在一地都是。
空气在两人之间冻结,方夏望着地上的凌乱不知所措,白朗却冷哼一声,提起装好衣物的行李箱愤然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