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南山楸

119、第 119 章

　　石韬玉望着他欲言又止，时间容不得她剖白心迹。她哀求道：“我只是想要姐姐活下去！”
　　“她会没事的，我保证！”胥善则态度柔软下来，向石韬玉靠近一步，“阿玉，别做傻事！”
　　石韬玉握着发簪的手在颤抖，但却始终不放。项明珠含泪道：“我是求仁得仁，你又是何苦呢！”
　　这话落在胥善则耳中犹如针刺，而他见石韬玉不为所动，胸口便绵绵密密地痛。他又向前逼近一步，直接用胸膛抵住了发簪。石韬玉神情垮下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两人僵持不下，忽然远处喧哗起来。胥善则听到随身护卫在外面呼唤，惊疑之中一把掀开门帘冲了出去，却见屯粮方向有几间帐篷烧得正旺。附近人影纷乱，穿着同样军服的士卒厮杀成一片，看起来像是内讧。胥善则忙望向中军帐，却见那里异常安静，帐外有重兵把守。
　　石韬玉拉着项明珠出来，见军中大乱，诧异道：“姐姐？”话音未落，就见马匹三三两两从马厩方向跑出来，在营地里嘶鸣着胡踩乱踏。
　　项明珠同样惊讶：“怎么回事？”她清楚仅凭周武之力还不至于引发动乱，此时兴风作浪的不知是哪路人马。或许是分裂出去的敦明军查明了真相要为张显报仇而来，她这样猜想着，不禁眼热心酸。
　　周围惨叫声不绝于耳。胥善则抓住石韬玉的手，要带她去中军帐暂避。石韬玉却抽出手来，反而对项明珠道：“姐姐，这是个机会！”说着将她朝军营大门推了一把。
　　“阿玉！”胥善则猛地扣住石韬玉的手腕，不许她趁乱脱逃。
　　“我若留下，你没法交代。”石韬玉只犹豫了一瞬便开始扭动着挣扎，转眼间凤冠脱落摔在地上。
　　“难道你不信我？”胥善则的目光严厉起来，手上执意不放。有几个走卒往这边杀过来，护卫迎刃而上，双方短兵相接。胥善则拖着石韬玉往中军帐的方向去，没跑几步突然手肘上一刺，如被毒蜂蛰了一记，酸痛到麻痹。他下意识松了手，回头就见石韬玉脱身而去追着项明珠往大门方向逃，低头一看，那支发簪隔着衣袖刺入肘弯，渗出的血迹在喜服上点染出暗红色的斑。
　　“阿玉！”胥善则发疯似的大吼，却无法从围困中脱身。他脚步受阻，这才看清来人很是面生，根本不是敦明军中人。他意识到是外敌入侵，心中一骇。而石韬玉和项明珠躲躲闪闪，竟无人问津，很快便挪至门下。胥善则茫然无措，两名护卫趁机挟着他且战且退，慢慢往中军帐撤去。
　　军营里战火蔓延，夜空中回荡着厮杀和哀叫声。胥善则猛然发觉，来敌虽与敦明军服饰相同，但行为却不会混淆。他们分小股作战，三五人配合默契，进退井然有序，一股能轻易牵制己方十数人。胥善则意识到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到中军帐的安危上来。
　　石韬玉和项明珠往门外冲，冷不防面前飞来一个人，浑身鲜血倒在地上。项明珠惊叫着闪开，二人牵着手夺路而逃。走出不远，石韬玉忍不住回头看，见一人在躺倒的身体上狠狠补了一刀，然后冲向混战的人群。石韬玉的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又朝胥善则望去，发现他已接近中军帐。她撇开杂念，扭头和项明珠继续逃窜。二人一路奔出营地，不敢有丝毫懈怠。项明珠发现不远处斜坡上停着匹脱缰的战马，二人深觉侥幸，爬上马背朝军营反向驰骋而去。
　　胥善则远远看她们消失在夜色里，反倒生出些庆幸。他终于来到中军帐前，甫一脱险立刻派护卫去追回石韬玉，自己转身走进帐中。
　　眼前情形与他离开时大为不同。刺客周武躺在血泊中，刘进黑着脸坐在榻上，郭随被唐胜扣着肩膀摁在桌上。除了这几人，其它将领均已不在帐中。
　　胥善则有些发懵，还没开口先被刘进质问道：“人呢？”
　　胥善则老实交代道：“趁乱逃了。”
　　“果然！”刘进冷哼了一声，见他衣袖上有血迹，手里攥着金簪，又问，“新娘呢？”胥善则迟疑不答，刘进却洞若观火，挑眉道：“一起逃了？”
　　胥善则无言以对，微微点一下头。正要请罪，郭随忽然挣扎道：“属下真的没有勾结外敌刺杀将军！”
　　唐胜立刻加重力道将他死死扣住，劝说道：“郭校尉，将军还没有定你的罪。别急，要是你真的冤枉，肯定能查清楚。”
　　郭随满脸不甘心，却不再辩解。胥善则走到周武身边蹲下，伸手去探他鼻息。刘进道：“不用看，畏罪自尽了。”
　　胥善则觉得奇怪，先前周武被擒住的表现不像是抱了求死之心的。他忍不住怀疑地看向郭随。
　　唐胜开口解释道：“他说刺杀将军是为了报张显的恩情，要将军赐他一死。谁知押他下去的时候，外面突然喊打喊杀，他趁护卫分心又要行刺，被郭校尉当场击杀。”
　　原来郭随救了刘进两次。胥善则不明白，何以刘进不感激，反倒怀疑他。
　　刘进似乎知道他心中疑惑，冷笑道：“周武行事出人意表，郭校尉却屡屡洞察先机，两次搭救无一失手，未免太巧了。要论恩情，张显对郭校尉栽培重用，更是恩重如山。郭校尉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
　　说话间，外面的厮杀声如潮水慢慢退却，帐外有人高声禀报，说敌军往东南方向撤退了。刘进的声音愈发响亮起来：“杀人放火正是从东南角上开始的。”
　　东南角，那边除了粮草就是郭随管辖的营地。刘进话中之意，在场无人不明。胥善则见他表露多疑，心中不敢苟同。
　　郭随辩白道：“将军明鉴，属下自侥幸生还以来，时刻铭记将军的活命之恩。属下早已誓死效忠，断然不会背弃誓言。”
　　刘进对此无动于衷，看起来已认定郭随心存异志。郭随固然可疑，但尚无真凭实据。胥善则担心刘进会草率结案错杀良将，忙说：“若郭校尉真是无辜，将军定会秉公处置。”想了想又道：“外面那些人训练有素，以少胜多，不知是何时混进来的。江岸戍卫不见异动，他们却能消无声息地潜入，应该不是朔阳军。”
　　唐胜点头：“陵南方向没有动静，应该也不是其他敦明军。”说话间又有人来报，敌军撤退迅速。唐胜高声问伤亡如何，得知情况尚好，暗暗松一口气。
　　“钟陵孤城难守，丁兆不会主动挑衅。”胥善则忧心忡忡地看向刘进，“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定爻军了。”
　　唐胜也发愁：“我们和李松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为何主动挑衅？”说着与胥善则对视一眼，二人都觉得不妙。如果真是定爻军，那就意味着今夜的袭扰仅仅只是开始。
　　刘进有些懊恼，自己一心要扫除内乱的隐患，竟忽略了外有强敌虎视眈眈。“从前我们与定爻军旗鼓相当，还能相安无事。眼下敦明军四分五裂，敌强我弱，他们正好逐个击破。恐怕李松延已起了统一沧南的念头。”他说着，目光落在郭随身上，杀意有些动摇。
　　胥善则眉头紧锁，一想到今后战事不断，石韬玉却流落在外，胸口便揪着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