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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一章 摸不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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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溯如约造访时,沈雁还未归,阿进只当他是老爷的好友上宾,解释了沈雁的去处,便欢欢喜喜的将他迎进门来,本想领到正厅,不料这是个不客气的主,进了门就轻车熟路、目无旁视的进了沈雁的卧房。
阿进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得跟进来,站在门边再一次提醒:“那个,华大夫,老爷早上出门了,现不在呢。不如您移步……”
华溯本立在书案边随意翻看着,闻声懒懒瞥去一眼,非但不走,反而坐下了:“你叫什么?面生,何时跟着他的?”
当年沈府下人何止百余,阿进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没给人留下印象也是再正常不过,于是阿进立刻赔笑道:“华大夫,小的沈进,打小就在沈府了!您不记得小的,小的可记得您呢,以前隔三差五老爷他就和您……”
华溯垂眼翻着书案角落的一沓纸,似乎听得漫不经心,却仍没耐心的打断了他:“外头那个扫地的呢?。”
“那个啊,那是阿充。是尚书大人带来的下人。”
华溯思忖片刻,接着问:“府上下人就你一个?”
“就一个啊。”
“沈府当年遣散家丁,怎留了你?”
作为当初长安巨擘沈府如今唯一的下人,阿进摸了摸鼻子骄傲道:“大老爷离开长安遣散家丁那年,我还小,吴老爷见我无处可去,带我去了吴府。老爷回长安后,吴老爷就把我送回来了。”
华溯知道那阿进脑子笨,压根就把人当犯人来审了,又问:“你家老爷都与什么人走动?”
“吴老爷啊。您知道的呀,老爷来往的人本就不多,他一直很惦……”
“李庭呢?”华溯再度打断。
“李大人?”
“他在这长住之前,可曾在这走动频繁?”
“……也没吧……”方才一问一答节奏极快,阿进便也没想太多,这一问他总算有空停下来一想,这下才忽然意识到对方在他这毫不掩饰的套话,心下顿时有些发怵,忙打着哈哈退了一步,“瞧我,都忘了给您泡壶茶。华大夫您坐,老爷八成一会儿就回来了。”
华溯见他终于反应过来逃也似的跑了,不禁莞尔一笑,一时联想到的竟是吴安庆。沈雁身边的人,看上去笨到骨子里的也暗藏着机灵的一面,朽木都似沾了他的灵气一般。
阿进一出门便回过了劲来,原来吴老爷说得一点不错,这个姓华的还真是傲慢无礼的混账,专挑他这脑子不好的欺负!偏偏又知道这人的确把老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因此气归气,却怠慢不得,还得顾忌着这救命恩人的身份,不能对他太无礼。
等泡好了茶再回到卧房,华溯已从书案边挪窝到了南窗边的书架,阿进虽不觉得自家老爷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却也知道他定不会喜欢自个的卧房被翻个底朝天,于是终于弱声弱气劝道:“华大夫,这毕竟是我家老爷的卧房……您这么翻东找西的……老爷回来看见了怕是要生气……”
华溯放回一本书,却又翻开了下一本,丝毫没停下的意思,轻笑道:“你不知道?他的命都是我救的,别说翻他几本册子,便是叫他现在挖心掏肺给我,仍欠着我五六年的命呢。”
阿进这下真的气炸了。吴老爷说得没错!这人没良心!是真的没良心!!愤愤放下茶水转身正要走,却看见自家老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前。
“老……老爷……”阿进吞了口唾沫,指了指里边,挤眉弄眼了会儿。
沈雁神色与往常无异,笑着点点头道:“你去忙吧。”
阿进白了房内的客人一眼,可除此之外却啥也做不了,只得无奈的离开了。
沈雁进屋后合上背后的房门,走到书案前收拾被翻乱的手抄,镇定道:“今日你是来挖心掏肺,清算恩情的么?”
倚在窗边那人没回答,反笑了一声:“让你别乱跑,就这么急着给人做狗腿?”
沈雁知道自己肚子里这些计划逃不出那人的眼睛,毕竟,当初手把手教他兵法策论,阴谋权术的,就是那人。
“放心,我对你们朝廷的事没有兴趣。”华溯打消了他的顾虑,“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还真的是来清算恩情的。”
沈雁听见这话,竟觉得一阵释然,这还不了的恩情几近要把他压垮了,因此听见对方要主动清算,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当初你我同窗,我对你以倾囊相授,此为其一。”
“当年你重病时,我救你于命悬一线,此为其二。”
“如今你遭毒害,我再度救你于水火,此为其三。”
听着对方如此功利细数出这三件事,沈雁竟仍对过往种种心生怀念,在沈雁心中,这些本是无论如何、哪怕拿性命去还,都还不了的。而如今终于由对方算出了价码……他不禁猜想,华溯究竟要他什么呢?
“沈雁,作为报恩,我要你替我办三件事,办完了,我们才算了断。”
沈雁强压下情绪,稳住声线道:“好,你说。”
华溯却耸肩一笑:“不急,来日方长。”说着,不知从哪找出了个被藏起来的小锦盒,走到沈雁身侧,打开来,里头是一串断了线的玉珠子。
沈雁一怔,抬手想夺,却止住了动作。这碧玉珠串是沈雁那生产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沈雁视若珍宝,幼时随身带了多年,哪怕年月太久已断了线,也不肯置换,小心珍藏着。
华溯找出这东西就是因为知道它的由来,他一面看沈雁的反应,一面从里头数了三颗珠子,取走了。
“便以这三颗珠子为信物。”
沈雁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越看却越觉得眼前的人陌生了,最终只回了句:“随便。”便将那装着剩余碧玉珠子的锦盒夺回,合上,转身藏到了枕边。
华溯这时才记起自己是个大夫似得,也跟着他到了床边,将床头自己带来的药箱打开来,取了灯台点了明火,烤着带来的长针,似乎在这样一番说辞后,还打算就事论事的给人施针诊治。
沈雁睨着他,只觉万分讽刺,既然对方为他解毒,也是用一颗母亲留下的碧玉珠换的,他便也拿这当公平交易,心安理得的受用了。
自从结识华溯,受他的照顾已并非第一次,无论是小打小闹的着凉发烧,还是受挫重病的命悬一线,大大小小的,甚至于,已不能计数了。
沈雁将思绪断在这里,不允许自己再想了……毕竟,那些他铭记于心的朝朝夕夕,原来在对方心里,可以轻易的归纳,换算成三件差事。……怎让人不觉得讽刺呢?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沈雁拿张帕子捂了口鼻,果然下到第四针时,一股浊气自肺腑冲出,禁不住俯身咳起来。然而这回只是干咳,并无血污。
华溯停下动作,盯着他观察片刻才继续下针。
下完九针后,华溯起身,缓步走到书案边,取来一张纸,扔到背对他躺着的沈雁面前:“这张方子,是谁写的?”
沈雁垂眼一看,认出了纸上字迹,虽不知对方此问用意为何,却也没太经心地回道:“李庭。”
这回答似乎并不出华溯的意料,他没再多问,只神色傲慢的别了别嘴,不以为意的走开了,翘着腿坐在一旁喝茶。
沈雁小心的动了动脑袋,将那方子平压在枕下,只是如此,便有如那人在身边一般的安心,纾解了心头的阴郁。
此后两人便再没有说什么,待时间一到,华溯一枚枚收了针,便推门离开了。
等在大门边的阿进见了这人出来,心想终于是把这没良心的送走了,赶紧取了他的披风跑到前头开门送客。
华溯接过披风,却在门槛前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阿进一番,语气傲慢问道:“知道我的医馆在何处吧?”
“……”阿进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嗯啊了会儿道,“知道啊,在……”
华溯似乎有打断人说话的习惯,虽问了话,却懒得听完,道:“知道就成,你家老爷出了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阿进一听,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可等想明白了,眉头便舒展了开,心道华大夫怕是个嘴硬心软的主,于是一扫前面摆的脸色,连声答应下来。
“行了,走了。”而华溯始终不曾在意他如何想似得,迈出房门,披上披风,一面系着一面走远。
阿进扶着门看着那高大身影走远,只觉看不透,要说这人已是长安城中大名鼎鼎的华神医了,赚的盆满钵满,差这点出诊的银子么?他心里要是当老爷是朋友,又干嘛摆出这副嘴脸呢?难道他犯贱,上门也不想被人热情招待,只爱坐那冷板凳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在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