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个沈太傅》吞拿鱼王三明治

59、第五十七章 山间窄道

　　沈雁虽有些固执，却并不是个赌徒。相反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安安心心平平稳稳的感受，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似乎这天底下的事存心与他作对，一次次的找上他的麻烦。

　　这次他和赵珏是打定主意豁出去了，可身边这被他拉下水的李庭还浑然不觉，他实在无法再淡然处之，忽然退开了些距离，低低的唤了声：“李秋声，你陪我出去坐会儿吧？”

　　銮驾左右侧边都有个小门，雕栏围了一圈，铺着席塌，可供人坐着赏景。

　　两个人便坐到了外面，冬日的日头正高，让车顶的金帐遮着，阳光恰好晒到膝盖，令人舒服极了。

　　沈雁与李庭坐得有一段距离。方才被当枕头用了一路，身侧的压迫感突然撤去，李庭倒不大习惯了：“怎么坐那么远？”

　　沈雁没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头没脑来了句：“李秋声……每次我看你，都觉得……不像真的。”

　　李庭愣了一下，紧接着笑了：“……我不是真的，是纸扎的人么？”

　　“……”沈雁却没笑，也没有像往常一下腻歪的贴过来，而是低垂了眼继续道，“……虽然……跟你认识好些年了，交情却分明浅薄得很。你会喜欢，欣赏的品质，我也一样都不占。可是，你突然就……跑到我家，住到了我家，说喜欢我。这一切……好像是假的。”

　　李庭终于察觉到了沈雁的反常和他话语的沉重，下意识道：“我不是……”

　　“你听我说完……”沈雁打断了他，顿了一顿，再度开口，“李秋声……我非常地爱你……从你说喜欢我到现在，像是做了个美梦。”

　　虽然不明白沈雁说这番话的用意，李庭却敏锐的抓住了想听的字眼，脸颊不由微热，上前想拥住沈雁，却被推开了。

　　美梦总会破灭，却不知是什么时候。突如其来的说这些话，也只是因为沈雁害怕这段没头没脑的感情突然就走到了尽头。

　　被推开的李庭这才终于焦急了起来，急切按着心口：“……沈雁……我是真心的。我就在你面前，我的心也摆在你面前。”

　　“我知道……所以我想了好久，你是真的。我们的感情也是真的……我究竟在什么地方看出了假来？”沈雁不甘心的笑了笑，“然后我想到了……是我。我是假的。我知道，当你将我看仔细……便不会再爱我了。”
　　连沈雁都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有多少秘密，对李庭他是不想隐瞒的，可任他越走越近，又怕他突然发现了什么，瞬间敬而远之。

　　“不会的！”李庭斩钉截铁地否认了，在他心底只这一件事，是再不能更肯定的，可要将这坚定传达给对方，却谈何容易，“我看了你好多年了……怎还不够仔细？”李庭深切的察觉到了言语的无力，急切之下，突然蹦出来一句，“从……从李府往东边走两条街……你以前就住在那。”

　　“……”沈雁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看着沈雁懵了的模样，李庭心中大快，两人的关系中，沈雁仗着年长，大多时候总占主导权，露出这样的神情着实是难得一见。

　　“李府门外有个水果摊子，你每日都会来这买东西……”
　　“有一日清晨，我在书房背书……无意间走到窗边，熙熙攘攘闹市人群中……我却一眼看到你。”
　　“从那天起……我的心就乱了。”

　　从隔窗守望，到隔街等候，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接近，还在积攒着上前搭话的勇气，却不料事态便急转直下……

　　这些话藏了太久，回忆里那个傻里傻气唯唯诺诺的自己，是李庭并不喜欢的，既然与沈雁已心意相通，便觉得不提也罢。以后，当沈雁想起第一次见面，记得的是琼林宴上他高中状元时众星捧月的风貌，这也挺好的。也许再往后，连自己也会渐渐忘记了，沈雁早在少年时便已走入他的心里。

　　而如今将这一切全说出了口，李庭心中却是无比的释然，毕竟这份回忆是他感情的起始印记，本不该舍弃的。

　　“沈雁……我喜欢你，是永不会改的！从很多年前，便喜欢你了！这些年即便想改，却也没能改掉……”

　　沈雁已说不出话来，分外不解的歪头看着眼前的人，不懂自己是走了什么样的运，才能有这样的福分。轱辘磕了石头，銮驾一震，让沈雁回了神，他别过头去，看了看那条蜿蜒绵长的山路，故作平静突然不再管用，心虚道：“李秋声……若我利用了你，你会怪我吗？”

　　李庭端坐在那，带着一万分的笃定道：“你不会利用我。”

　　沈雁长久地看着他，眼眶徒然红了，眼底是渐渐的痴迷，开口却是深深的失望，对自己的失望：“我会。”

　　“……”

　　沈雁眨了眨眼逼回了泪水，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远处：“你看那座山……”

　　车队渐渐进入两座山的夹道中，李庭随他的指引望去，满眼尽是初春草木苍翠，青山飞瀑的景色。

　　可在沈雁的眼中并没有任何美景，这两座山在他眼中，只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这面的山壁陡峭，不易攀爬，另一面却平缓，方便撤离，这种地形，最适于设伏夹击。听闻冀王塞外驰骋沙场，弓弩军阵功不可没，我若是冀王，便在那里安插百余弓弩手，待銮驾入山，万箭齐发，大业可成。”

　　“通过这隘口，需一炷香的时间。”沈雁语气平静得像是随口戏言一般，“李庭，你要下去。或许……还来得及……”

　　听到那最后一句，李庭才终于反应过来沈雁并不是在说笑，惊愕中再看那山水画卷，竟仿佛真看到苍翠之中伏兵攒动，草木下兵刃反射出了寒光。

　　李庭猛然站起身来，沈雁心一颤，生怕他要夺路而逃，却不料被一把攥住了手肘，硬生生地拖回了銮驾中。

　　推翻了红木长案，掀开了狼皮毯子，李庭拿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将沈雁堆砌在里头，最后，用血肉之躯将他死死的抱了住。沈雁埋在他的怀中，犹豫了许久，才颤着手回拥了他。

　　如果李庭留在这里，冀王会不会动手，沈雁心里其实有八九分的把握，因为他看得出，冀王是一个轻大义却重情义的人，任凭他对天下对外人如何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家乡和身边的人却有着别样的温柔。何况，冀王也不着急，这次刺杀还仍可以选择在归途动手。

　　可知晓一切的李庭会不会留下，沈雁却并不能确定。因为李庭对他的感情，似乎来得莫名其妙，沈雁掂不清它的分量，也探不出它的深浅。

　　因此，为保万无一失……沈雁本是打算瞒着他的。

　　直到方才……听了他那番话，沈雁忽然察觉到，利用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待他信任他的人，自己做不到……

　　李庭已走进了他的心，占据了那里，把他那个自私、自负、自以为是的部分狠狠的赶了出去。

　　沈雁就此知道，这个人怕是要永远留在自己心里了。

　　李庭这番举动惊醒了几个小王爷，小八也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沈雁贴在李庭怀中，却看向一旁纹丝不动的的赵珏，伸出手道：“陛下。”

　　赵珏紧紧抿着嘴，上前了几步，低头道：“小八，来。”牵了不明就里的小八，两人一块凑了过去。

　　翻倒的长案边，四个人紧紧蜷在一块，好似街上最落魄的乞丐。一个抱着一个，都似乎恨不得将对方摁进身体里。小八被挤在了中间，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当抬头看见哥哥垂眼看他的眼神时，心口兀得一紧，只觉得全身暖融融的要化开。

　　时间像是停止了走动，安静的只听见互相的呼吸，和车轱辘转动的声响，李庭心跳得越来越快，却忽然察觉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抬眼对上沈雁沉静的目光，心中竟然一下子便平静了。是了，与他在一起……哪怕今日一同死于非命，又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觉得可惜——下辈子，怕是没那福分遇上他了吧。

　　而他这次却是错解了沈雁的意思。

　　沈雁松开了赵珏，转身紧抱住李庭便吻了上去，唇齿缠绵中，銮驾早已安然地驰出了山间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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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调皮的老沈这下是被彻底攻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