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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七章 爱非其道不可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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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了沈太傅,赵珏披着夜色回到了寝殿。
夜色已深,小八王爷趴在长案上托着腮,困得直点头,可在见到他回来的时候,那小脸上的倦意一扫而光,猛地起身,喜出望外:“七哥,你回来啦!”说完就小跑着上前去,拉了赵珏的手。
赵珏自己也年岁不大,可在这小他三岁的弟弟面前还是尽力表现得像个兄长,温和地问:“怎么没睡?”
“……”小八眨眨眼,他不懂说讨好话,只道,“睡不着。”
在旁剪烛的朱福见状,赶紧替他说了谄媚话:“陛下,八殿下见您迟迟不归,担心得紧。”
“我没担心呀。”七哥同太傅大人见面,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小八困惑地看了看朱福,又看向赵珏,道,“我就是想跟七哥一块睡。”
什么套路都比不上没有套路,朱福自讨没趣,笑着摇头不再说话。
“朕这便洗漱更衣。”赵珏也笑了笑,小八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正是他在小八面前格外安心的原因。在宫女侍奉下宽衣,洗漱之后,两人一块爬上了床去,钻到了被窝下。
宫女太监们熄了烛火,逐一退出寝殿,小八在床上蠕动了一下,翻了个身,悄悄问:“七哥。方才和太傅大人聊了些什么啊?”
两人往常几乎是形影不离,可这次密会沈太傅,赵珏却并未带上他。若是旁人,大抵也就不会问了,可小八年岁浅,还没法想的这么深,他好奇,便问了。
赵珏心底希望小八一直这样[无知],可沈雁却正好相反,在沈雁看来,小八王爷的聪敏与矫健都过于常人,而赵珏却是拿他当宠物来养,锦衣玉食,爱非其道,这本身就是一种愚弄和侮辱,等到小八王爷长大意识到这一点,逆反之心便会不可收拾。于情于势,这都是沈雁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所以沈雁方才便对赵珏几番嘱咐过,要尽快让小八明白、适应这个朝廷。
赵珏道:“小八,朕说的这些,不能同旁人说去。”
小八不假思索道:“嗯,好。”
“……摄政王……大概要对朕动手了。”
“动手?”
“……他要弑君。他要杀了朕,另寻更年幼,更好掌控的小王爷坐这皇位。”赵珏用冷静到可怕的声音道。
小八愣了愣,听明白的瞬间眼眶便热了,万分不解的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他怎么这么坏呀?”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攥住脖子上的银锁,硬生生的扯断了那根红线,后颈都磨破了,火辣辣的疼,他却浑然不顾,只是坐起来用尽全力把那银锁扔了出去。
赵珏看他做完这一切,回想起了方才沈雁说的那些话,也终于明白了他的苦心。这皇宫里,自己真正的亲信只有小八,心事若连他也要瞒,长此以往,心里的话又要堆到哪里去呢?
于是,赵珏不再隐瞒,对着小八将方才谈话的内容全盘托出。
赵珏也不知小八能不能把这些都听明白,只将沈太傅方才所分析的内容转述了一遍,出乎意料的,小八似乎全听明白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直问:“七哥,那怎么办好呀?”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沈太傅的笃定,也给了赵珏一丝信心,他握了小八的手,安慰道,“到时候你留在长安,若祭祖路上真出了变故,朕安排的人会来见你,你记得一切照他说的做。”
小八起初不愿被留下,气鼓鼓的直摇头,直到听完赵珏的话,才终于乖乖的点了点头。
赵珏已很累了,见他答应,便松懈下来,闭上了眼,趁着这片刻安静,进入了梦乡。
“七哥,小八今天在武场上,十发十中,莫将军夸奖了小八好久,”小八看着哥哥紧闭的眼睛和微皱的眉头,觉得他还未入睡,道,“莫将军说……小八是将才呢。七哥……下次你让冀王入宫来吧,小八躲城墙上,看到他就上弓,把他射成个刺猬!”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平静的呼吸声,小八终于意识到身边的人已睡去了,闷闷地闭了嘴,他也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否则七哥怎会如此神伤?可他却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主意,最后,只能扁扁嘴,小声道:“七哥,为了你……小八什么都愿意做的。”
***
第二天一早,李庭在鸡鸣声中醒来,身体已不觉疲惫,他挽起袖子看了看,又扯开衣衫瞧了瞧,果然臂上身上的疹子都退了,他又下床去一旁的铜镜前端详自己,见脸上也恢复如前,终于松了口气。
李庭回到床边,穿好衣衫,草草挽起头发,带了把木梳出房,想找阿充来梳头。一出门,却闻到后厨传来的些许烟火气,脚步便不自觉的循着米粥的清香去了。
沈雁果然在此,见他穿着围裙在后厨忙里忙外,李庭几乎产生一种娶了个贤惠妻子的错觉。然后他又仔细一想,沈雁既然接受了他的情意,他也希望与对方共度一生,除却对方是个男子这一点外,又与妻子有何不同呢?想及此,李庭便觉得一丝甜味在心头蔓延开来。
沈雁往灶下丢了几根细柴,直起腰便看到了门外不远处的李庭,当即惊喜地朝他挥了挥手:“哟!醒啦!”
昨晚沈雁回到家时,见客房的灯火已熄了,便没去打搅,想到方才说好要给李庭做晚饭却没赶上,心里多少有些歉疚,这不,一大早便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
“饿了么?”沈雁取了个小碟,疾步走到橱柜边,娴熟的拿了几块糕点,给迈入后厨的李庭送了过去,“先填填肚子,马上就好。”
李庭才接过碟子,便见沈雁抬头摸了摸他的脸,甚是惊讶道:“咦?这就好啦?”说着又挑开他衣襟来看,李庭没闪躲,却有一抹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耳根。要放以前,李庭定又会觉得眼前的人简直毛手毛脚不知检点,可如今……这点行为似乎也该习惯了……吧。
李庭干咳了几声,不再胡思乱想,举了举另一只手中的梳子问:“阿充呢……?”
“在后院外头给你煎药呢。”沈雁看了看木梳,又抬头见到李庭的一头乱发,不禁笑了,道,“我来给你梳头吧。”说完,拉了一把椅子,不由分说便把李庭往上头按,取了他手里的梳子,嘟哝道,“真是个大少爷,连梳头都不会。”
李庭无法反驳,低着头不说话,紧接着便察觉到沈雁握了他的发梢,李庭生怕他一个用力扯痛了自己,正襟危坐,然而沈雁只是将木梳放在了一旁,五指从他发根穿过,梳理他睡乱的发丝,是不轻不重恰好舒服的力道。
一种不知哪里冒出来几乎泯灭神智的快感,让李庭浑身的毛孔都仿佛舒张开来。
沈雁用手指过了一遍,才换上木梳,果然十分轻松便从发根梳到了发尾,他一面一缕缕的梳通,一面问:“就按原来那样梳么?”
“……”李庭急忙回神,“嗯……”
回忆着李庭平日里的模样,沈雁沾了些水将细碎的发全部拢在手中,一丝不漏的全数束起,盘成一个髻,用铜簪固定了,做完这些,立刻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李庭的双肩:“好啦!”
沈雁做得太熟练麻利,李庭竟颇有些意犹未尽,愣神间被拍醒,忙道:“……多……多谢。”
沈雁美滋滋的绕到他身侧细细地端详自己梳头的成果,只觉得李庭的侧脸真正是好看,不由地凑近了,一手撑着扶手,一手扶着椅背,呢喃低语道:“李秋声……我昨天可一整天没碰酒呢……”
李庭垂眼看着凑近的沈雁,脸上微烧,却有些不解其意。
沈雁则继续好似抱怨般道:“昨晚回来我都快饿死了,本想喝几杯填填肚子的,可想到你,又放下了。已经断酒一天了,这次肯定没事了……”
李庭终于明白,沈雁这不是抱怨,这是在撒娇呢,他也早已按捺不住,立即从善如流的搂了沈雁,两人昏天暗地一通亲热。
当日早饭,阿进刚入座,才喝了口粥,便万分讶异道:“爷,怎么一股糊味啊?”
“闭嘴,喝你的粥。”沈雁端着碗喝着粥,瞟了李庭一眼,不料正当当四目相对。两人不禁相视一笑,不同的是沈雁笑的风流无比,李庭则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腼腆地低下了头去。
阿进见了两人这反应,茫然地看向阿充求解,无奈阿充也没懂其中奥妙,只能耸耸肩,爱莫能助的摊了摊手。
沈雁仰头喝完了粥,眼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了,垂眼仿佛思忖犹豫着,半晌,忽然放下空碗,开口道:“李秋声……傍晚……我去礼部找你,咱们一块回来吧。”
李庭抬头看他,却没察觉他神色有异,压抑狂喜,立刻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