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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扰 ...

  •   夜雨没有怜香惜玉,到它的领地中一趟,回去便要染上几分寒。
      陈静淑自冷宫中回来,毫无意外的染上了伤寒。这对她来说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但对后宫其他妃子来说,就值得一笑值得一喜了。更有甚者,便巴不得她继续病下去,最好是病没了、病死了才好。
      皇后生病,宫中太医自然不敢怠慢,便是昭阳宫的人一去请,便一同来了三个。三位太医陆续替陈静淑诊断,都得出只是普通伤寒,歇一天吃两副药便好。之后三位太医得了些赏钱,回去之后又纷纷将皇后的病情报给宫中那些翘首以盼的主子,平白扫了许多佳人的期待。
      不过,她们再是失望,也不值得陈静淑放在心上。
      昨夜的雨到现在也没有停,不知是缺乏睡眠还是新服的药中有催眠的东西,陈静淑半躺在美人榻上总觉得昏昏欲睡,连手上的‘水经注’都久久留在一页,懒得再去翻。
      虽然是病了,但对于陈静淑来说也是偷得了半日清闲,便也索性将书一放,听着雨声闭眼小憩起来。
      这上天似乎偏不让她睡,这边睡意尚浅,就有宫人进门来报。刚喊出一句,就被侍奉在陈静淑身旁的春容示意噤声。
      陈静淑在闭眼,春容以为她睡着了,便轻手轻脚走上前,低声询问那官人:“有何急事?”
      “是周昭仪来看望娘娘了,在门口候着呢。”
      “娘娘尚在病中,不宜见客,请她回去吧。”春容道,她是陈静淑的心腹,在这方面还是可以做主的。
      “不。”陈静淑开口,在抬手阻止宫人的瞬间睁开眼睛,并缓缓道:“去请周昭仪进来。”
      “是。”宫人领命退下。
      春容去扶起身的陈静淑,并替她将压乱的鬓发整理好,在春容把榻上的书放回书架时,周昭仪主仆走了进来。
      “呀,看娘娘这脸色,确实是病了呀。”周昭仪一边进一边说着,她今天穿着一身桃红衣裳,颜色乍一看又一些扎眼,但因她五官明艳的缘故,这件衣服在她身上不算违和,倒是相得益彰。她身后的有一个丫鬟,手捧着一个长方锦盒,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陈静淑不吝夸奖:“妹妹今日这身好看,叫人眼前一亮,竟再挪不开眼。”
      “春容,给婕妤倒茶。”陈静淑吩咐春容,因周昭仪自己已经坐下了。
      周昭仪将一双玉手搭在椅靠上,前几日皇帝御赐的珊瑚镯衬得她的肤色更加莹润白皙,她娇笑着佯装谦虚,“娘娘廖赞,若论起颜色来,整个后宫中又有谁比得上娘娘你呢?”
      “我已是人老珠黄,哪里比得上你们风华正茂。”陈静淑嘴上谦虚。
      与陈静淑同样年纪的周昭仪动作一顿,嘴角扯出一个明显的假笑,“娘娘说笑了,你怎么可能是人老珠黄呢。”
      “我来看看娘娘,是听说娘娘病了。”容颜衰老永远是后宫女人最害怕的事情,周昭仪恐陈静淑再提,于是转了话题,“这大家都是好好的,怎么就娘娘你病了呢?这还真是让妹妹想不明白呀,莫非是娘娘在哪处淋了雨?”
      陈静淑淡笑着回答:“昨夜觉得闷,便开了窗。没想到后半夜下起雨,所以贪了凉。怎么?妹妹觉得有何问题?”
      “呵呵,我怎么会觉得有问题呢?”周昭仪掩面,“我不过关切娘娘而已。”
      “那就劳你用心了。”
      “我看娘娘这病,除了下雨外,应该还有娘娘体虚的原因。”周昭仪道,给身后丫鬟使了个颜色,丫鬟将手中锦盒递给周昭仪,周昭仪又道:“这是伪国今年进贡的血人参,因极其珍贵故而只有两棵,陛下将其中一个给了我。可我这吃好睡好的,怎么也用不到它,恰逢今日娘娘生病,妹妹便割爱将它赠与娘娘,只望它能在娘娘身上起些绵薄作用。”
      陈静淑并没有去接锦盒,而是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这东西虽好,却不可贪多。近年来,伪国每年上贡必有血人参,我那仓库中本就堆了几棵,今年开春时,陛下又送来一棵给我补身。现在小厨房还炖着一棵呢。”
      “哦,原来娘娘已经有了呀。”周昭仪脸上带笑,手中帕子生生挽了几转,还抬手示意丫鬟将锦盒收回,佯装抱怨,“你看我这一听说娘娘病了,便拿着东西眼巴巴的给娘娘送过来,却不想竟不称娘娘的心。”
      “礼不在重,有心即可。我既然看到了你的心意,又怎么会不称心呢?妹妹可是多虑了。”陈静淑道,无论周昭仪再话里有话也是一点不恼,满眼含笑。
      “娘娘知道妹妹有心便好。”周昭仪的假笑就不似陈静淑自然,任谁都看得出,她此时气闷。她本来的目的是来膈应陈静淑,却不想反到膈应了自己,于是便不是多说,起身与陈静淑道:“既然娘娘不需要妹妹的东西,那妹妹便只能收回。”
      “我看看娘娘眼神有一些疲乏,想来是需要休息了。”周昭仪轻声细语,想开溜。
      陈静淑遂她的愿,揉了揉眉心,道:“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有一些乏了。”
      “那妹妹就不叨扰娘娘,先行告退。”周昭仪得偿所愿,立即欠身告辞。
      陈静淑扬手:“去吧。”
      周昭仪离开,陈静淑几乎是在她转身的同一刻将唇角的淡笑变成冷笑。
      “愚蠢的东西。”陈静淑将上半身懒懒的倚在了椅靠上,看着自己涂着丹蔻的指甲,“君心莫测,朝秦暮楚。不过得一时恩惠便洋洋得意,殊不知自己当初是怎么从贤妃的位置上下来的。”
      春容也开口:“昭仪每一次来都要炫耀一番,着实有一些可笑。”
      “她这行为,不过是与我昭明宫而言可笑。与其他宫妃而言,也还是惹人妒恨。”陈静淑缓缓道,语气中带着嘲弄。
      “不过。”陈静淑话锋一转,忽然叹息一声,“若不是因为她愚蠢,她也不会被留下来。”
      “三年前的一场宫变,死了多少人啊。当年人,就剩本宫与这个傻子了。”
      春容知道陈静淑提的是那一件事,故此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是,之前那个守门的宫人又来了。
      “禀娘娘,陈婕妤求见。”宫人这一次禀报,比上一次的态度还要小心翼翼。
      陈静淑这次是真的苦恼了,不禁抱怨:“这刚走了一个假妹妹,就来了一个亲妹妹。”
      “让她进来吧。”
      “诺。”宫人行礼后远处。
      春容瞧着门外,说出了陈静淑的心思:“娘娘这个妹妹都不带好事来,不知这一次会不会例外?”
      陈静淑按着自己太阳穴。
      陈婕妤,陈婉音。陈静淑异母同父的亲妹,妾生女,庶出。容貌七分肖似陈静淑,自入宫来,少承帝宠。
      陈婉音与陈静淑不同,是个清纯可怜的小美人。一双秀眉常蹙,双眸盈盈蕴水光,贝齿咬丹唇总是欲说还休。说白了,她就是长了一张仿佛时时刻刻都有人欺负她的脸。
      此时她孤身从门口进来,脸上的神情就是那般委委屈屈、楚楚可怜。
      “你怎么来了?”陈静淑坐正身子,难得的抢先开口。她没有笑,神色并不是很好。
      “我……”陈婉音怯生生的看了眼陈静淑,从袖中掏出一张蜡黄色的皮纸。似乎是想给陈静淑递去,但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偏着脸小心翼翼的看陈静淑。
      陈静淑深吸一口气,与春容道:“去拿过来。”
      春容于是下去拿,然而手放到皮纸上陈婉音却不松手,硬要等到春容暗中咬牙,才松手自己退后半步期期艾艾。
      “姐姐。”陈婉音在陈静淑回去的时候,小声唤陈静淑。在陈静淑看向自己的时候将手压在胸口,细声细气:“这可是主母叫我送来的,你莫要怪我。”
      “主子。”春容将皮纸递向陈静淑。
      陈静淑接过却没有看,而是问陈婉音:“这是什么?”
      “是……是……”陈婉音低头,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是主母千方百计从一江湖术士那里,给姐姐求的……求的……药方。”
      “什么药方。”陈静淑沉下眉。
      她不过是语气厉了一分,陈婉音就耸肩一个哆嗦,声音都颤抖:“是……是生子药!”
      “主母说,姐姐你……不能生育终是遗憾,坐不稳……坐不稳这皇后之位!”陈婉音将最后一句话喊出声。
      这一声之后,昭明殿内所有人动作停滞,连滴漏漏下的水珠都在半空顿了稍许。
      ‘啪啦。’水珠砸下。
      陈静淑瞳孔放大,猛地站起身指向陈婉音,启唇一个字未出口就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主子莫气!莫气啊!”这突然的咳嗽让春容慌乱,忙不迭在劝慰中为陈静淑拍背顺气,又朝其他奴婢喊:“都在看什么?快给娘娘倒杯茶!”
      “哦哦!是!是!”被陈婉音刚才那句话所滞的昭明殿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在相互推攘中手忙脚乱,最终又一个稍沉稳些的婆子将茶水送到陈静淑面前。
      春容接过茶杯现在手背上拭了拭水温,才递到陈静淑唇边道:“主子先仔细身体,喝杯茶舒缓下!”
      陈婉音这次倒不怎么显得害怕,咬着手指偷偷观察着陈静淑的表现,樱桃小口一直半张着。
      陈静淑足足饮下半杯茶,才理顺那口气,便顺手夺过春容手上的杯子猛地掷向陈婉音。
      “啊!”瓷碎杯裂,陈婉音抱头尖叫。
      “混账东西!”陈静淑怒骂,头上步摇随大动作摇摇晃晃,“你明知道不能生育是本宫之痛,你还三番五次来戳本宫痛处,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陈婉音当即反驳,然后语气转弱小声道:“这些东西都是主母让我送来的。”
      “那是因为她知道,她直接送本宫不会收,而你,无论什么你都会给本宫送来!”
      “我……我……”陈婉音委屈,一滴泪珠滑下脸。
      陈静淑死死盯着她脸上的泪珠,拂手将手边花瓶打落,巨大的声音又让陈婉音尖叫连连。陈静淑痛恨,撕破温婉的面皮巴不得现在就下去,掐死这条可怜虫。
      可是她不能,她耿着脖子生生咽下一口气,最后拂袖。
      “你回去告诉我母亲。”
      “我陈静淑,既能无子无女坐到皇后之位,那么我也能无子无女的将这个位置坐下去!”
      “我从来不欠陈家什么,你们陈家也别妄图,谁能取代我!”
      “谁也不能取代本宫皇后之位!”
      陈静淑大吼着,座椅倒地仪态全无。陈婉音缩着脖子,退到了巨大的花瓶边。
      “主子!主子!”春容在她旁边连声唤。
      陈静淑拿起之前那张皮纸,三下两下揉成团扔向陈婉音,喝道:“拿着你的东西,给本宫滚出昭明宫!”
      “姐姐……”陈婉音捡起纸团,却不走,而是眼巴巴的望着陈静淑。
      “把她撵出去!”陈静淑直接命令。
      春容遂唤身边两位体壮的婆子,“孙婆婆、李婆婆。”
      “不……不了!我自己走!”陈婉音后退,在两个婆子在春容眼色下一动不动时就退后几步,含泪夺眶而出。
      “主子,她便是看准了你会气,才次次都来冒犯你,你何苦理她。那方子收了不用便是。”春容到底是陈静淑身边多年的仆人,在陈婉音走后便立即劝道。
      陈静淑坐下,以手撑着头,低声向昭阳殿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吧,让本宫静静。”
      “是。”昭阳殿众人面面相觑,一一退下,唯独春容在陈静淑的目光示意下留了下来。
      但殿中只剩主仆两人时,陈静淑脸上的悲愤怨怼反而消了下来。她揉着自己太阳穴,扫了眼地上的碎瓷器,忽然嘲讽的轻笑:“没想到到最后,我连自己本宫都不能信了。”
      “唉……”春容叹息。
      “她们都以为,这是本宫的弱点。那本宫就如她们所愿,把它当成弱点。”
      “如此,她们才会觉得自己有机会,露出狐狸尾巴。”
      陈静淑说着,后又嘱咐春容:“等会儿,你去小厨房把药端来,我确实有一些头疼。”
      “是。”春容点头,与陈静淑道:“那陈婕妤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本宫这个后位,谁也别想动。”陈静淑这一次说这句话,全然不是刚才的愤怒疯癫,她语气轻柔平静,每一字都轻轻咬着,还带着淡笑。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点问题,很惊讶还有人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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